正文 第2章 柳留梅書信慰恩師艾教授千裏赴陶都(1 / 3)

艾椿是喪妻後的三個月後的一天早晨遇見劉柳留梅的。那是一個帶有寒意的早晨,艾椿正在空曠的大學校園內慢跑。妻子在世的時候,艾椿走路都是昂首挺胸的,男人沒了妻子,底氣就不足,他已習慣低眉斂眼看著腳尖匆匆而行。

“艾老師,起這麼早啊?”

艾椿其實已經看到從對麵過來的柳留梅,他對她的兩條近一米的修長而結實的腿已很熟悉。妻子病重的時候,柳留梅來看望過幾次,她年輕挺拔豐滿的身體同妻子年老瘦弱幾近枯萎的病體有著鮮明的強烈的對比。艾椿想,青春健康真是好啊。大學三年級暑期社會實習時,艾椿指導一個實習小組,柳留梅也在裏麵。她是個來自農村的樸實女孩,為了節省每天兩元車票,她每天步行一小時去實習地點。艾椿就讓柳留梅坐在他的摩托車後,她側身而坐,艾椿從安全角度說服女弟子騎坐。她的兩條幾乎要撐破牛仔褲的腿,散發出的噴薄的青春活力,烤得讓已近老境的艾椿心跳,為了這兩條健美的腿,從來不擦拭摩托車身的艾教授每天晚飯後都要認真的把車身檫洗幹淨。艾椿是個急性子,摩托車總是開的很快,帶上柳留梅的時候,車子開的象老牛,說是為了安全,其實是希望女弟子的兩條修長結實的極具張力的美腿在他的老牛般吼叫的車上多耽擱一會,多享受會青春的活力。

“工作找好了嗎?”艾椿沒有抬頭,隻是習慣性的掃視了柳留梅的牛仔褲的腿。艾椿往日的記憶中就儲存著柳留梅青春的腿。

“沒有,用人單位大多有性別歧視。父母要我留在本市,家裏給我五千元,要我送禮,我不知怎麼送,送給誰?”

艾椿覺得身上有些冷,“讓我想想吧!”他對這位來自農村的女孩忽生同情,丟下一句話繼續慢跑。

“老師你等等!”柳留梅追了上去,從紅色大衣口袋裏掏出一封信,她看著艾椿匆匆把信塞到貼胸的口袋裏,直到艾椿孤獨的背影消失在簿簿的晨霧中。晨練回家後,艾椿細心的掏出信件,信封是白色的,不是很白,像和田玉般的白,和田玉是不能太白的,越是白色的玉表明其含石量越大。艾椿從這與玉白色的信封想到柳留梅的膚色,以前,每當上課時,他都要有一眼沒一眼的欣賞女弟子們的和田玉般的膚色,中國的女孩大都有這種膚色。

傍晚時的艾椿總是很疲勞的,也往往有揮之不去的喪妻痛苦。好在艾椿是個懂得享受疲勞痛苦的高等動物,如果不懂得疲勞痛苦也能享受,那日子是一天也過下去的。每當心情抑鬱不開的時候,他就吟誦魯迅的詩“慣於長夜過春時”。是啊,人生本質上是孤獨痛苦的,加上不幸和壓迫,更是雪上加霜,魯迅如果沒有長夜當春過的積極的人生態度,而是長夜過冬,他怕活不到五十多歲。艾椿斜靠在妻子在世時親手購置的簡易沙發上,展閱早晨柳留梅匆匆交給他的信老師:近安!

師母往生,您孓然一身,形單影隻如孤雁。您的女兒不在身邊,您要盡快學會自己照顧自己。您的大同鄉、著名史學家錢穆老先生說,“西方人的愛,重在未來幸福上,中國人的愛,重在過去情意上。西方人把死者交給上帝,中國人把死者永遠保藏再自己心中。”希望老師中西結合,把師母的一半藏在心中,一半交給上帝。您一定要著重未來。

記得您曾說過,一個女兒太少,經過我媽的同意,我願意當您的女兒,如果您要一個很漂亮的女兒,我就不太夠格,不過我們寢室的豆腐,既漂亮又有才,我可以說服他當你的女兒。豆腐是我們賜給她的外號,因為她家住安徽八公山,那裏有名揚天下的八公山豆腐,既白又嫩又可口,她的膚色也象她家鄉的豆腐。另外她在我們寢室排行老八,最小的一個。所以她榮獲豆腐美名十分貼切。但是,有個老教授感歎他一生所遇女人:有才而溫柔的往往不漂亮;漂亮又溫柔的多數沒才華;才貌雙全的又很難漂亮。您所推介的女詩人舒婷大為光火,寫下了傳頌一時的名篇《致橡樹》,以詩來反駁老教授。想想文學史上一些名篇的寫作動機也挺有意思挺另類的。

不過我們寢室的豆腐倒是才貌雙佳,隻是個性拐拐的,有時溫柔如玉,有時暴跳如雷。她也特有韌性,她同男友鬧別扭,夜間男友關了手機,她竟然給男友一夜打了八十一個電話,盡管男友無響應。不過豆腐說過,她不願意做人家的幹女兒,她說,許多幹女兒都是幹爹的小情人。但是老師您應該例外吧!您在我們班的心目中可信度高,您是極少數幾個沒有外號的老師。

老師,給您的第一封信可能有些枝枝蔓蔓,我喜歡枝枝蔓蔓,生活中的一切都應該是茂密的樹,可我們生活中的枯燥的光杆太多,包括大多數老師講課隻是教條般的說教,枯燥乏味。老師,師母已仙遊,您可不能光杆般的挺著,希望您及早發新芽長新枝。順頌。

健康。

知名不具。

看了這位“知名不具”的女弟子的信,艾椿內心浮起絲絲暖意,這也許是艾椿喪妻以來讀過的最有興趣的文字,真情文字莫過於書信。這時候艾椿覺得當一個人民教師還是不錯的。她決定聽從女弟子的意見,不能一個人在家裏一條棍子似的橫著。

艾椿決定去徐悲鴻的故鄉,去看望一個名字叫“秀”的女人,自己的妻子也叫秀,兩人的昵稱都是“秀秀”。其實這時艾椿已不能冷靜理智的作決定去哪裏了,一個心無落處的人是沒有冷靜的理智去作決定的,他隻是覺得要去看望同樣是孤獨的秀,孤獨到焦頭濫額時,婚戀也許是最有效的精神自救方式。

秀是他兩年前在石頭城遇到的妻子病友的夫人,同住在醫院開設的簡陋旅館裏。這種旅館不過是給經濟拮據的病人家屬有個棲身的空間而已,顧不上它的種種不衛生,許多病人等待住院或者手術以後因病房床位緊張不得不出院時,也都在這個旅館麻木般的挨著。因為兩家病人患的都是癌,艾椿同秀又都是吳語區的人,鄉音自然親,何況她又同妻子一樣的名字,不長時間兩人就熟絡了。不過艾椿第一次見到秀就覺得她是江南名媛,“包漿”頗好,皮膚白淨,通體線條勻稱,雖顯豐滿,但腿同脖頸較長,腹部則短而平,不顯臃腫。耳墜、項鏈在她身上顯得珠光寶氣,艾椿判斷她不過四十歲左右。她是從大畫家徐悲鴻家鄉來,因青年徐悲鴻攜閨秀蔣碧微私奔,艾椿就覺得徐大師家鄉的女人都很勇敢,仿佛那裏的女人都是蔣碧微似的。後來秀的男人確診為肝癌,秀似乎一下子瘦弱和暗淡了許多,憑添了讓人憐惜的悲情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