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亦夢亦真真亦是夢若苦若甜甜若有苦(2 / 3)

“就按農村的標準,我怕還備不了這四大件”說。

“那你說的哪四大件?”

“我的好友秦根說四大件是:追求、攜手、分離、重逢。”

她似有戚戚然,但想一想共同的生活中,如今許多的伴侶的經曆不正是如此?已經結婚的已有四分之一分手了,他們分離能否重逢?能有這四大件的也還算是幸運的伴當。

這四大件中最具分量的當屬分離。沒有哪對伴侶不分離的,隻是分離的長短而已。正如人的死一樣,每人的一生中都有死,午睡是小死,夜睡是中死,死亡是大死。分離中的小別是小死,中別是中死,離異到底則是大死,再不會重逢。離婚是婚姻的死亡。

往昔肖教授下放農村後,同管理下放人員的他的學生艾椿一起小飲時,他說,我發妻往生,一次婚姻死亡,有了二次婚姻後是不在不斷地分離種重逢。分離也是一種死,我進牛棚是婚姻的小死,是現在我下放農村,我同小妻的婚姻是中死,但死了總還能活過來,重逢時真好啊。有一天我死了,那是我們婚姻的大死。我那位肯定還幻想我能活過來。世人讀湯顯祖《牡丹亭》,若能從兩情婚姻中的小死、中死、大死的角度去理解,味道就會多一些。湯顯祖幻想情人死亡後能夠還魂。

當時師生間對飲時的對話,學生尚不能完全理解,經曆了老伴的死亡,他晃然覺得老師的議論有多深刻!

現在千千萬萬的農民工,其中往往一人在外打拚一人留守空房,直到年終才被裹挾在浩蕩略帶點悲壯的春運渾潮中返家,屬於中死後重逢。

隱隱有哭聲似從那紅樓飄來,將艾教授從中死裏扯醒,方覺是一場夢,聽得旁邊的柳留梅在抽泣,問是怎麼回事?好一會她才說:“我做了一樣的夢!好像是真的。”她側向他,“我們去了一個沒有人煙的海中小島,有花有小鳥,我們平躺著看藍天白雲,突然狂風驟起,小道變成了搖晃劇烈的大床,在海麵飄蕩,突然一個巨浪打來,把你卷走,再也不見你的蹤影。”她將一隻汗晶晶的手,伸進他的被窩,他握住了,搖了兩下。

“那是《坦克尼克號》跟蹤到你的夢中。”

“夢醒了多好!”每個做了危夢的人都能體會到夢醒的愉悅。

他沒有說自己的夢,但他相信她會感應,有情人多的是感應。

早晨起身後,吃完早餐,柳留梅要去學校,忙著在鏡前梳理烏黑的秀發,艾教授見她的皮鞋有灰塵,便取出鞋油和刷子。她說鄉村土路,幹淨的鞋上路就灰了,不擦了,學學印度人,汽車都不擦洗,不為物奴。他笑著彎下腰,笨拙又認真的給女弟子擦鞋,她說:“真不好意思呢。”

他想了想說:“擦擦也無妨,毛澤東的老師徐特立不是也給那個年輕貌美的奇女子劉俊卿擦過皮鞋?那時徐老該五十多歲了。”

“他們之間一定是革命者之間的純潔吧!”柳留梅往秀發上別著艾椿送的塑製紅蝴蝶。

“就是有愛和被愛的關係,也不影響革命者之間的純潔啊,你覺得有那種關係不純潔?”

“在革命的年代,好像愛情也很純潔。”柳留梅說。

“提著腦袋為大眾幹革命的人,少有私心雜念帶來的齷齪。”他直起酸酸的腰,“我要是拍徐特立的影片,一定把這擦皮鞋的細節放進去。”

她背起包正要走:“好像還有件事沒有做。”她拍了拍光潔的前額,“想起來了,想起來了!”她從桌上拿起一支紅色的圓珠筆,走到掛曆前,在6月4號的4上一連畫了大大的一個園圈,像漾開的波紋,然後對艾椿做了個鬼臉,快步出了門。一會又折回,從梳妝盒內拿出身份證,這證原是艾教授幫她辦炒股手續的,她說想學學炒股。“這兩天民警查身份證。”

他送她上了巴士去奔世俗生活,直到巴士從視界裏消失。

艾教授回到家,踱步不到掛曆前,望著著柳留梅畫的那個圓圈,這個“o”的意象怕是世界上最豐富的符號,原始人用1,0表示性生活,現代人則拓展的很寬。窮人把它想象成餅,富人把它想象成金幣,老人把它想象成空虛,兒童把它想象成蛋糕、皮球、月亮等,而政治人物在文件上畫圈,意義大又不一樣。對於情人來說,它是封閉的兩人世界。柳留梅畫這個“o”,不僅僅是個記錄和紀念吧?在她和自己的兩人世界裏,這個“o”能畫多少個呢?

艾椿教授望著零亂的床,這床承載的歡樂是否過多?這人生從來是悲樂相生,歡樂的後麵緊跟著痛苦,可難道因為有痛苦就躲開歡愉?

要發生的革命總要發生!對老少兩人革傳統的命來說,是否是一方革去了失序的青春,另一方則毀滅了他失衡的殘陽歲月?

正在發怔時,老友秦根來電話:“老艾,別一個人關在窩裏苦思冥。想聽說你去了趟陶都,韓翰主席同我說了。我的意見不必舍近求遠,守著個高等學府,還愁沒有個對話的女性嗎?有空來敲兩把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