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剛剛大學畢業,在學校實習的莫北,漸漸感受到來自方方麵麵的壓力,以前沒有發現,或者故意忽視的問題都一股腦的湧到他的麵前。
那些來自母親對自己組建小家庭的殷殷希望,來自周圍熱心人士的善意調侃,都讓他如坐針氈,而他才一下子猛然醒悟般的發現,他們的未來似乎渺茫的很。
那時候的林凡正跟同一幫派的一個小頭目互別苗頭,整日裏不是滿身是傷的回到他們租的小屋裏,就是幾天幾天的不見人影兒,讓莫北又是心疼又是生氣。
自己的焦慮林凡根本無法理解,每每還沒聽上他絮叨幾句,他就睡了過去,而那個時候,莫北在靜夜裏聽著身邊愛人的平靜呼吸,看著暗夜裏他背過身去的身影,會突然覺得徹骨的孤單和寒冷。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莫北漸漸變得沉默了許多,而那個本就粗心大意的林凡並沒有在意,兩個人的心仿若相交一段旅程後的直線,開始駛向不同的方向。
後來莫北也曾經仔細想過他們之間的分歧,也許是因為從小家庭的環境不同吧,不是林凡不想理解自己的顧慮與擔憂,而是他真的無法理解,在林凡的世界裏幾乎沒有家人的存在過。
親情,你怎麼讓一個從沒體會過親情的人明白,那是怎樣一種摻雜了血脈,骨肉,溫暖,傷害,愧疚……等等無法割舍的負擔,他怎麼能做到不顧慮自己母親對兒子並不奢求的期待?怎麼麵對為了自己耗盡一生能量的母親,讓她失望?他做不到。
而另一個令莫北畏懼的,便是人言可畏,而在林凡的世界裏這個詞更是不存在,他那個充斥著暴力,血腥的世界裏,唯一的標準便是弱肉強食,隻要你站得穩,夠強大,誰敢說你半個不字?道德準線?那算個屁!所以,依舊是溝通無果。
於是,當莫北覺得自己深思熟慮的夠久後,他決定選擇自己的母親,選擇當時看來似乎更好走的路,舍棄……舍棄那個他以為可以痛過一段時間後,就可以慢慢淡忘的人。
那時候的莫北沒有想到,那種深入骨髓的痛,會跟隨他一輩子,甚至連靈魂都會永遠記得那種痛。記得後來有首流行歌,會呼吸的痛,一度大街小巷的傳唱,看著那些青澀的學生們快樂的輕唱,那麼悲傷地歌,恐怕他們得要很久很久以後才能體會那句歌詞的重量……
而他那時也真的懂得了,體會到了什麼叫做會呼吸的痛,那種痛伴隨著他的呼吸,沒有停止過一秒鍾,直到他離開人世也依然烙印在他的靈魂深處,即使重生他也不會忘記,因為那種痛會讓他不敢有絲毫的大意,因為幸福是那麼脆弱。
還記得當自己提出分手的一刻,林凡那錯愕的,不可置信的表情,讓莫北有種他就要落淚的錯覺,可是他沒有落淚,隻是咬緊牙關,臉也瞬間變得慘白,泛紅的眼睛死死的盯著自己,吐出了莫北這輩子到死都記得的那句話。
“這輩子下輩子,我都不想再見到你,你也最好不要讓我看見!”說完並不聽他解釋就將他趕出門去,門裏傳出一陣令他心驚肉跳的碎裂聲,接下來便就是一片寂靜,直到那令他痛徹心扉的壓抑的低泣聲傳出,莫北才如夢初醒般的落荒而逃,而那依然響徹耳邊的哭泣聲讓他喘不過氣來……
再後來,莫北覺得當時的自己就像是墜在迷霧裏,滿心驚恐,卻也別無選擇的摸索著向前走著,與那個很會討母親歡心的鄰居家的女兒結了婚,他本以為婚禮那天林凡會出現……
莫北甚至會瘋狂的想,如果他來,如果他要帶自己走……他會跟他走嗎?會吧,離開了他,以為生活不會有太大變化的莫北,覺得所有的一切都變了,自己仿若隻剩下皮囊,自己的整個靈魂都飄在半空,渴望著能遠遠的看到那個人,隻一眼也好,可惜林凡沒有出現,自始至終都沒有。
渾渾噩噩的,莫北結了婚,有了兒子,然後又離了婚,莫北知道,他還是讓母親失望了,不想讓她失望傷心的他,最終讓所有人失望了,而且傷了他最愛的兩個人,他從沒有覺得自己這麼失敗過,似乎從離開林凡的那一天開始,自己沒有做對過一件事。
然後自己是怎麼清醒的?是那個噩耗將混日子的自己敲醒了,仿若要讓他清醒的看到自己的所犯下的罪孽。
一個曾經還算熟悉的林凡手下,偷偷來告訴莫北那個噩耗,他顧不得想什麼就往醫院奔去,可是……林凡卻並沒有讓自己進去見他最後一麵,他拜把的弟兄死守在那裏,看著自己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死人……那一刻莫北在病房門前痛哭失聲,永遠失去他的的恐懼緊緊扣住了莫北的咽喉,讓他無法呼吸。
如果自己當初沒有那麼決絕……如果一切都回到從前該多好,可惜,老天沒有聽到他的祈求,林凡被那折磨他一輩子的胃病奪去了生命,那一天,不知道如何回到家的莫北,對著自己的手腕狠狠割了一刀,看著鮮血在水裏綻放的一瞬,他真的什麼都不想在乎了,隻想跟著那個人走……
可是……門外卻傳來他媽接了兒子回家的聲音,聽到兒子叫爸爸的聲音,莫北愣了半天,最終隻是輕輕抹去流下的血,拿繃帶給自己包紮好藏進袖子,推開門若無其事的迎接他們回家……他還有責任還沒有完成,這,也算是對他的懲罰吧,懲罰他在沒有他的世界裏孤單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