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學林往事(2)(1 / 3)

姚華的書法更是了得。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劉海粟為《姚茫父書畫集》所作的序言中,品評介紹姚華的書法藝術為:“作書如大匠造殿堂,以歐、顏為梁柱,門朝像讚為磚瓦,晉人行草為門窗簾幕,《石門頌》為匾額,高起高落,內斂鬱鬱之氣,得金文倒薤法,筆先頓而後曳,方圓相濟,筆情刀味如名流高座,意氣懾人。”原美專學生劉寄蹤在給姚華的孫女姚伊的一封信中,為姚華書法作品的不朽,提供了另一層麵的識見:“記得每當姚師上課的那天,同學們老早就準備好紙張、筆硯,渴望能獲得姚師一幀墨跡。有些同學在上課之前,就佇候在教室門口,爭先迎接姚老師到來。姚師常有求必應,不憚其煩,在課時之內,手不停揮,給每個提出請求的同學,各寫一貼,決不使人們失望;姚師書法有:行、草、楷、篆各體,隸書少見。他用筆有神,轉折綿密,結構謹嚴,自成一家。不論紙張形式,紙質優劣,從不預作規劃,總是高屋建瓴,胸有成竹。一麵寫,才一麵將紙卷逐漸展開,都能一氣嗬成,布局適當。”清末民初,書法界受包世臣、康有為“學碑成楷”的影響極深,姚華雖“信而好古”,但卻能以“述而不作”之法,求得自成一家而獨立於書壇,真乃通人也!關於姚華的楷書,鄭天挺教授稱其為是“以隸運平原(顏真卿),方中有圓,體韻丕變,酷似北碑”;老友陳師曾則謂“兼冬心、完白之長”。鄧見寬先生撰文更進一步指出:姚華“實際上是用其家鄉前輩書家莫友芝以隸入楷的方法,而又自出新意,走出了自己的路子”。姚華對唐碑的看法,也與康有為不同。他認為“中唐碑刻,筆跡宛然,北海(李邕)之流,且以書家而兼石師,刻筆之精,自得奧窔”。所以,他好用短穎健毫作書,下筆有如刀刻,古拙渾樸,意趣盎然。別人寫篆書,曆來是以李斯、李陽冰為最,姚華卻參以金文及“漢三頌”書之,其作有如鑄金契石,字體則疏密相成,莊重雍容。也難怪,六十多年過去了,國內外有識之士仍在四處收尋姚華的墨寶。據北京寶古齋黃玉蘭、陳岩兩位經理說,法國使館一官員收買了姚華的大量字畫,後來他調到日本任職,還專誠回到北京收集姚華的作品。

姚華作畫亦是一奇。四十歲以前還無此雅好,但自從他“與周印昆、陳叔通登泰岱,遊曲阜,訪鄧蔚、靈岩,泛西湖,揚帆海上,名山在胸”之後,恣意作畫竟情不盡,筆不止。此時的姚華,用鄭天挺教授的話說:“姚先生以文章名海內三十年,向學之士莫不知有弗堂先生。晚年潛翳古寺,出其餘緒以為書畫,見者驚為瑰寶,而文名反為所掩。”姚華的畫究竟有多好?請看劉海粟老人的一番自白:“讀茫父書畫,化身為梅林舞鶴,雲海翔鷹,幅無大小,無不開闊,斯時斯地,吾土吾民之情,橫溢畫外,雖經百去劫,甲子重周,展卷猶濕,若甫竣稿。竊謂讀書之暇,得一小軒,一椅而外,不容他物,壁上掛茫父佳作一幀,煮茗焚香,日坐二小時,相對忘機,於願足矣!”大師可掛姚華的佳作鑒賞,一般的愛畫者若能得姚華的一幅半縑,視為珍寶,亦是不易。

舊京畫壇,先以薑穎生、林畏廬兩人為巨擘。民國初,陶寶泉殊有畫名。至民國五、六年之後,陳師曾以其筆力高古和為人溫雅且有特行而凸起,與其最數往還的有姚華、王夢白、陳半丁、齊白石。至抗日戰爭前,凡談及國畫大家,必曰陳師曾、姚茫父、王夢白、齊白石。陳師曾病歿金陵後,畫壇主將是誰,因分歧較大,不宜考辨,但代表藝壇發言的卻是姚華,恐無可非議。一九二八年,北京中國畫研究會創辦《藝林旬刊》。在創刊號上,惟一的祝辭就是姚華的一首祝詩。詩雲:“繪畫由來清淨土,近來惡道轉囂塵。一幢高樹人須見,待救諸天七返身。”從這首詩中,也可看出陳師曾逝世後,畫壇風雲流散,畫派爭紛別鬥,姚華甚為痛心的境況。此後,《藝林旬刊》及北大造形美術研究會創辦的《造形美術》,這兩個在當時極有影響的藝術雜誌,就成為姚華經常發表藝術論著的陣地。正因為姚華從理論到實踐,都有當時畫壇無人企及的地位,所以友朋星聚,門生眾多,也就不足為奇。僅舉梅蘭芳先生回憶文章一例:“一九二四年五月二十四日,泰戈爾夜車赴太原。那天中午,我和梁啟超、姚茫父等為泰翁餞行……泰戈爾問我:‘聽說梅先生對繪畫曾下過工夫。’我告訴他:‘那天出席的畫家如齊白石、陳半丁、姚茫父都是我的老師。’我指著茫父先生說:‘我愛畫人物、佛像,曾畫過如來、文殊、觀音、羅漢像,就得到姚先生的指導。’”最為難得的是,一九二六年,姚華猝患中風,以致半身不遂,隻能以一隻殘臂作書繪畫,直到逝世前,還躺在床上著述了最後一本文字學專著——《黔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