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是一個可憐的人，雖然她很久以前就不認為自己可憐了。家裏窮，孩子太多，為了一家生計被父母賣掉的孩子又不止她一個。她今年二十歲，還活著，遇上一個還不算太差的男人，懷了孩子。男人家很有富裕，而且沒有子嗣，因為這個孩子，她也不可能過得太差是不？
隻是她沒有想到那個男人會出現！花沐，她肚子裏孩子父親的哥哥的二兒子，太過遙遠的關係，還是後輩，怎麼也輪不到他出麵。偏偏他就是找到了她，讓她離開。
這閑事管得可真寬啊！她心中冷笑，反複地撫摸著已經足月的肚子，眼角垂淚哀怨道：“奴家是真心仰慕花二爺，所求也不多，隻盼能守在二爺身邊足以。何況，我現在有了二爺的骨肉，請二少爺成全。”
花家的二少爺，長了一副好麵孔，連皺眉的動作也漂亮得出奇。他站在她的房間裏，和一屋子的脂粉味道格格不入。
“我也沒打算讓二叔的骨肉流落在外。”
放棄自己最大的籌碼，然後離開，流雲不知道她怎麼會讓人有是這般好人的錯覺。
“我相信隻要價格合適，一切都有可能。”那個漂亮的男人看了她一眼這樣說道。
不可否認，那一刹那，流雲有一點心動。隻是，比起銀子，有一個長期固定的依靠不是更好嗎？她收起心思，繼續扮柔弱：“連我的孩子也不能留下嗎？二少爺當真如此狠心為難我一個弱女子？！”
“如果你不離開，為難的會是我的二嬸。總要有一個人受委屈，你覺得我會選擇誰？”
她愣了一下，第一次見到有人把話說得這樣的直白。雖然不好聽，卻是事實。她勾起嘴角，無法反駁。
“如果你離開，我出的銀子也能保證你以後衣食無憂，對你而言沒什麼損失。”
一筆足以安置的費用，一間臨鎮的胭脂鋪，隻要她願意就可以在沒人認識她的地方過上小老板的生活，這個男人給她安排的退路大方到讓她吃驚。隻是……
“既然對我來說都一樣，我為什麼不能選擇留下？”她硬聲問。
原以為會聽到什麼威脅的話語，不料這個年輕的男人隻是思考片刻回答：“如果你選擇離開，我會感謝你。”
她一個賤籍，就連賣掉她度過難關的父母都沒有對她說過感謝的話，這個男人憑什麼！
流雲站在窗戶前，看著那個男人和他友人的身影消失在巷子裏，慢慢地從回憶裏清醒過來。身處她這個位置的女人最好的結局就是找到一個可以托付的男人，花清仁是她能找到最好的一個。在她即將完成的時候，花沐卻給了她另外一個不同的選擇。
轉過身後，流雲心中便有了決定。伸手招來了服侍的小丫環吩咐道：“去請二爺來一趟。”
小丫環有些猶豫道：“可是規矩……”
像她們這個身份的人隻有恩客來的份，哪有去請的先例？
流雲摸著肚子說：“就說我肚子有點疼。”
不過，懷了孕的人應該有點可以張揚的資本吧！
春天來臨，萬物複蘇，在家裏窩了一個冬天的太太小姐們開始出來了，到郊外踏青的有，到河邊泛舟的有，更多的是去附近的廟裏拜拜，求神明保佑家人未來一年的平安。
柳冉原本是臨縣一個教書先生的女兒，知書達理，十五歲那年被花家老太爺相中，嫁給了花家當時的二少爺花清仁，夫妻相敬如賓，也算和睦，唯一的遺憾就是從未生下一男半女。
若換成其他人家，這樣的媳婦怕是早被趕出家門了，有花家才如此寬厚，讓她平安地度過十餘年。公公和丈夫都不甚在意子嗣問題，柳氏卻因此更加內疚。
“大慈大悲的觀音娘娘，民婦願折壽十年換得一子，求觀音娘娘成全。”柳冉雙手合在胸前，喃喃念著。
這樣的祈語，她念了十多年，神明卻一直沒有實現她的願望。柳冉歎了一口氣，緩緩起身。今日從睜眼開始她就有些心慌，像是有事發生，若不是早就定下了上香的日子，她估計會好好地呆在家裏不願意出門。
“我們回去吧。”柳冉對著身邊的丫環說道。
出門的時候除了車夫，柳冉隻帶了一個丫環，上香的時候丫環跟在她身邊，車夫在寺院外守著馬車。估計車夫也沒料到上香會這麼早結束，當柳冉出來的時候車夫坐在地上靠著車輪睡得正香。
丫環上前去叫醒車夫，車夫才從車下拿出踩凳讓柳冉上去。柳冉掀開車上的布簾，毫無準備地和一雙眼睛對上了。
柳冉身子一僵，丫環察覺到不對，擔心地叫道：“夫人？”
柳冉緩過神來，意識到有人趁著車夫不注意偷偷地上了她家的馬車。見被人發現，馬車裏的人立刻跪下不停地磕頭，眼睛不時地望向車外，像是在害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