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與狐 第三十六章 同遮風雨
春天過了大半,連雨天很快就要來了。林振祥下決心要收拾一下房頂了。房子是五十年代的幹打壘,去年秋天就漏了雨。那天,他剛將沙子水泥摻攪好,胡同口就走來一個黑臉龐的大個子,說大哥,是準備修修房子吧?吱個聲啊,咱材料人手都現成。林振祥直起腰,看來人已推過來一輛手推車,上麵裝滿了油氈紙之類的東西,還跟著兩位幹零工的師傅,都是風吹日曬的黑紅臉。其實這幾個人林振祥早看到了,從一早就守在了那裏。林振祥笑了笑,說我自個兒糊弄一下就中了。大個子說,看樣子,你隻是想在房頂再加抹一層水泥,那不行,水泥一幹就裂了縫,屁事不頂,興許外麵不下了,屋裏還滴答。這活兒得先澆上一層瀝青,粘上油氈紙,上麵再壓蓋一層水泥,保你五年之內就是天河的水衝下來也滴水不漏。林振祥說,這個理兒我也懂,咱下崗工人不是錢緊嘛,哪個不得花錢買。大個子說,這樣好不好,你啥時有錢,看著給;眼下一時拆兌不開呢,就算咱哥們兒交個朋友,幫工了,中吧?說著往後一招手,那兩個師傅便乒乒乓乓將手推車上的東西往下卸。林振祥急了,說,連個價錢還沒商量嘛。大個子笑哈哈地說,怕哥們兒活幹完了訛你是不是?放心,我要再提一個跟錢沾邊的字,就從這個胡同爬出去!
幾個人架起了瀝青桶,燃起了大劈柴棒子,登時便有濃烈的煙霧和辛辣的瀝青味在這片工人住宅區的上空彌漫開來。那幾人的身手麻利而嫻熟,一切物品又都備置得周全,一時間反倒讓林振祥插不上了手。隻見那油氈紙初看時卷在一起,規規整整,打開來卻都是零零碎碎的。大個子看林振祥發怔,便說,這是我們給別人幹活時撿的邊角料,還有這瀝青,都是人家用剩下的扔貨,一毛錢沒花,要不咋說咱別算計錢的事呢。你放心,拚接時細點心,用瀝青黏結好,一樣抗雨,把房頂修整嚴實了是正理。林振祥看他說得實在,活計幹得也細致,轉身進了屋子,對折糊藥品盒的妻子說,燒點水,沏壺茶,那幾個人挺實在,別慢待了人家。
油氈紙鋪好了,得涼一涼才能往上壓水泥。林振祥說,眼看傍晌了,我得去學校接孩子了。正拌攪水泥的大個子說,去吧,這兒的事你就不用惦著啦。林振祥向三輪車走了兩步,又解釋說,要光是我那嘎小子,就讓他自個兒跑回來。我蹬三輪給幾家孩子包了月,上學下學管接管送一包到底的,咱不好讓人家家長花了錢再操心。我叫我媳婦煮了麵條,一會兒回來陪師傅們吃。大個子說,你別火急火燎的,注意安全是正理。
廠裏放了長假,每日除了蹬車在街上轉悠,接送幾個小學生上下學算是他的一項還算固定的收入。除了兒子,車上還能再擠三個孩子,跟家長講好了每人一月五十元。林振祥在學校門口剛把車停好,孩子們便一群燕兒似的飛了出來。跑在最後的總是那個最懂事也最招人疼愛的翟小玲,見了麵不忘先甜甜脆脆地喊上一聲林叔叔,哪像自家的那個淘小子不是喊餓就是叫渴催他快點騎。冬天的時候,孩子們穿得厚,後座擠不下,也總是那孩子不聲不響地蜷蹲在座位前。記得是去年秋天的事,放學時天已擦黑,街道上圍了許多人,見一個人臥在地上,滿頭滿臉都是血,又聽人們罵那個肇事逃逸的司機,卻不見誰伸手救助一下那個受傷的人。林振祥不由深深地歎息了一聲,發了好一陣呆。待他轉身回到三輪車旁時,翟小玲已跳下車了,輕聲問,叔叔是不是很想送那個人去醫院?林振祥點點頭,說,可我總得先把你們幾個送回家呀。翟小玲突然變成了很果敢的小指揮員,說,那叔叔就快去送吧。我們幾個走回家,一起走,什麼事都不會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