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開花
初見她時,天上正微撒著濛濛細雨。她懷裏抱緊著書,一路踽踽前行,像個受驚的孩子,背影瘦得讓人心疼。
他撐著一把黑色的疊傘,悄然跟在她的身後,看冰涼的雨點如垂暮之花一般濡濕她的發梢。他內心一直在極度掙紮,有許多次,他明明舉傘抬腳邁了大步,卻又在半空輕輕地收回一半。
他真怕這魯莽的行徑會把嬌柔的她給嚇壞。於是,他想出了一條絕世妙計——他以輕柔的姿勢停在她的身前,誠懇地央求道,同學,你能幫我拿下傘嗎?
她抬起憔悴的臉,凝視他顫抖的手臂。瞬時,他被眼前的女子驚呆了。此生,他從未見過如此女子,肌如白雪,瞳似秋水,舉目投足間,都充滿了一股淡淡的幽怨。
她接過他手中的雨傘,莞爾一笑,隻字不語。而他,卻如觸電一般,轉身便跑。迷蒙的雨中,他回頭朝她大喊一句,此傘相送,望日後勿再淋雨。
夜枕於床,他眼前時常浮現出那雙含淚幽怨的眼睛。他忽然很想找到她,和她說一句動情的話。
次日,他們再度相見。偶爾的重逢,使他們相視而笑。天上依舊飄著濛濛細雨。他見她手裏握著那把黑色疊傘,心中歡愉萬分。
清晨,他在她的宿舍樓下等她,隻為那段能同行百米的路程,午後,他在圖書館門口左右徘徊,隻盼能與之相見,並聽其輕柔說聲,嗨,好巧;深夜,他的腦裏夢裏全是她的眼鏡,那雙特有的鴿子灰瞳仁,時常讓他心疼。
臨近畢業時,他終於告訴她,這幾年一直想要說出口的那句話。她笑了,眸子裏閃出淚花,背靠著鵝黃的牆壁,渲染了這一場痛徹心扉的別離。
她始終不肯隨他而去,即便她清楚地知道,他有多麼多麼愛她。上車前,他笑了,清了清嗓,溫柔地說,無論如何,還是朋友,不管到了哪座城市,一定要告訴我詳細地址。
這是他們最後的約定。
安定後,他第一時間把自己的地址發進了她的郵箱。半月後,他在南方的小鎮收到了她的來信。信中,除了如實相告一段時光的真相,再無其他。
原來,她的心裏一直裝著另外一個人。他忽然落淚了,感慨世事無常,造化弄人。他又想起初見的景象,想起她接傘的模樣。隻是,他從來都不明白,雖然他的傘全心全意地護住了她,可她的心裏,卻在義無反顧地護著另外一個人。
她再沒給他寫過任何信件,而他,亦沒有她的地址。對著那個從無回複的郵箱發了一百零一封郵件之後,他終於決定自此相斷,再不來往。
在南方小鎮,他遇見了許多美麗的女子,亦愛了許多萍水紅顏。隻是,再沒誰能像那般,使他魂牽夢縈,心如刀割。
可這萬世塵緣不都如此嗎?一生能愛許多人,但唯有一人,使你至死心疼。
《新青年》2010年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