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再次飄起了星星點點的雪花,早已被雪覆蓋的地麵,晶瑩剔透照不出漸晚的天色。
鋪著琉璃石的院落不見半點青綠植被,幹淨不染塵埃,雪花落地化水,更似煥然一新,清爽淨潔,院中等候主人接見的來客更顯醒目。
與冷意颼颼的外麵相比,爐火烘染的屋內可比三月拂日溫暖,俏立外室的婢子添火加熱沏茶倒水,不動聲響做著自己的事,就算隔著珠簾羅曼也不敢望向內室一眼,生怕打擾在裏麵小憩的主子。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炷香還是一個時辰,突如響起慵懶嬌柔的聲音打破屋內安靜。
“岑達還在外麵?”
葦簾伺候的婢子恭敬回答道:“是的,岑大人已經在外麵等候半日,說見不到小姐就不回去。”
榻上女子並不為候在外麵來客等她的舉動有所動容,即使對方在朝中是個舉足輕重的大人物,在她這裏什麼都不是。女子坐直玲瓏有致的身體,纖纖玉手理了略顯淩亂的長發,挽起長發露出一張皙嫩魅惑的容貌,接過婢子端來調試好的溫茶,徐徐自顧細品,舉手投足之間盡顯嫵媚。
婢子不再多說話,雖然對外麵那位大人也有些於心不忍,可素來了解自家小姐說一不二的脾氣,岑公子言語不當得罪小姐,如今被君上關押也是他罪有應得,隻是可憐了前來求情的岑家父輩。
直到喝去一半茶水,女子對著透著光線的窗方緩緩開口:“蝶兒,你出去請岑達離開這裏,子不教父之過,岑建英辱我家族無人,我水裳羽再不濟也是君上欽定的巫女,水巫族的繼承人,如今卻被他這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子弟嘲笑,且不說我顏麵無光,試問他們岑家將君上至於何地,膽敢如此辱沒他選出來的人?”
“是。”蝶兒掀開幕簾出了內室,一陣冷意隨著她開門吹進屋內,蝶兒走進佇立雪地良久的岑達,彎腰施禮,而後道:“我家小姐即日將會回鄉祭祖,為下月巫女繼任做準備,岑大人所請求的事可容日後再說,今日天色已晚,岑大人還是先行回去吧。”
蝶兒委婉傳達主子的意思,岑達看了看這個好心安慰人的婢子,張嘴欲說些挽回餘地的話,可是觸及婢子看他時的無奈眼神,眼睛再次黯然,耳邊響起水裳羽透過窗戶傳來的話,最終他隻能默默歎息轉身離去。事到如今,他隻怪自家的不孝子,有眼無珠惹了不該惹的人,以至於惹禍上身,生死未知?
“小姐,岑大人已經離開了。”蝶兒回到屋裏看著靜靜凝視窗的水裳羽如實稟告,而後想到即將的遠行,無不擔憂道“小姐,這場風雪已經連下兩日,據聞城外好些條道路都被雪封住了,還要定在明日上路嗎?”
“早先定好的日子怎能隨意更改。”
蝶兒見主子依然一副不冷不熱,想了想,還是說道:“小姐歇息之際,宮裏來人說,君上為您辦了一場餞別宴,讓您今晚過去一趟。”
這話,水裳羽聽著有些不耐,“我想一個人安靜一會,你們下去。”
婢子呼吸聲都顯聒噪,趕走她們,少了蝶兒的絮叨,耳邊卻是回想起那張欠揍嘴臉的岑建英:據說,你在北緲的家兩年前就死絕了,確實該回鄉祭祖了,哈哈哈······
岑建英的話血淋淋侮辱了她的尊嚴,然而,不得不承認,這也是這麼些年一直沒人敢當著她麵提起的事實,觸及塵封心底的那份禁忌。雖然,她早沒心了,親人死了沒有傷心的感覺,愛人幸存回來,竟也不覺得慶幸,可是,事實畢竟擺在麵前,多麼諷刺的事實,待她百般好的蕭哥哥是殺她手足的凶手,讓她如何坦然麵對他,即使麵對他,又當如何放下心中芥蒂,不去想殘酷現實?
所謂祭祖,不過是做個表麵樣子給外人看,北緲她不會再回去,姓雲的早在十年前就和她沒有絲毫關係了,她現在所祀奉的先列是母係的水巫族,這次祭祖之行,便是塞外的巫雪嶺,等她回來過了十八歲生辰,君上就封她為北丘正式巫女,從此,她的一生便與北丘國運綁在一起,背負長興久盛的命運!
為何?麵對這份觸手可及的榮耀,至高無上的地位,她一點不覺得高興,反而悲涼,甚至···絕望?
難道,當初娘親處於這份殊榮之際,也是這種感覺?因為無法忍受這種命運,認識了父王,向家族允下孕育一代巫女為交換條件換取了束縛她自由的命運,最後親手將自己的女兒送回來重蹈覆轍··
·唉,這就是她的娘親啊!自私,無情,冷血的娘親啊!
那日,君上為她特意舉辦的踐行宴,終是以身體不適推托沒去,等了一夜也沒見到她人的君上,在次日晨間就派人慰問探望,可惜,那會兒靈月仙的人已經踏上祭祖回鄉的路上,而淺臥馬車裏的水裳羽因此也無法感受到君上遲來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