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2)

少年鐵牛倒沒什麼恐懼,穿行在來來往往人叢中,既懵懵懂懂又激動興奮。他被爺爺拖著跑,扭頭左瞧右看,卻沒看見爸爸和秀月姐姐。

到了爺爺家,爺爺倒置火把朝前晃動,指給他們說:“秦厚德的廂房披廈都浸垮了。”

鐵牛吃了一驚,今天下午還和秦三在一起捉董雞婆呢,誰想現在他的屋就垮了。鐵牛從火光裏看到秦三家的正屋還立著,可是兩旁廂房和披廈卻像瘦得肩胛骨都戳在皮外的病人,死氣沉沉趴著,那骨頭就是屋檁和桁條。水浪在屋裏屋外劈劈叭叭響,河風將浮在水麵的豬欄柵子、雞籠、零碎木頭和模糊不清的茅草、家什都刮到堤邊柳樹叢裏,它們大概被繩子圈住,在樹下的水浪裏一擠一散一浮一沉晃悠。

鐵牛外婆驚歎道:“作孽呢,還沒垮圍子就把屋衝倒。”

鐵牛這才真正嗅到倒圍子的氣味,他心神恍惚地跟著爺爺高一腳低一腳走,一聲不吭。

青山爺安頓好老的小的,自己去屋場外用篾纜捆住房柱,牽到苦楝樹上紮緊。抬頭看看那邊依稀的火光,想起兒子秦天整天忙在堤上,他的屋一定還沒緊紮,於是將繞成圈圈的篾纜扛上肩,往大堤走。

風聲滿耳嗚嗚直吼,拍堤大浪就在腳邊,一聲比一聲響亮。他搖搖晃晃地走,突然覺得堤上火把稀疏,人影不多了。一個念頭立時奔進心裏:圍子保不住了!人開始疏散了!

他雖然不慌,心裏卻急。他這輩子見的潰堤倒垸還少?對他們這輩人來說,潰堤倒垸好比過大年三十,那是年關,愁的是柴米,是錢;這是災關,愁的是老小,是命。躲是躲不脫的,大事天做主,人在小事上盡力而為罷了。

他朝指揮部棚子跑去,見到後喜十春他們幾個青壯勞力正奔跑著收拾東西。

工棚外還有兩柱快要燒完的火把,篾折子門倒在一邊,門裏射出馬燈橘黃色光亮。他踏著篾折子朝裏瞄一眼,聽到兒子秦天的聲音。

“那就按原先約好的,肖海濤吹第一次號,全部人員回家準備,把屋紮緊,竹排木筏再檢查一次。有樓的家裏把帶不動的東西撂到樓上。牛已經趕到山裏去了,大豬早已處理,小豬也趕上堤。第二遍號響,老的小的和堂客們立刻上堤,朝有火把的地方跑。今天晚上真是逃不過,那就吹第三遍號,這就是倒圍子的信號,青壯勞力也不能留在屋裏,先上堤逃命,天亮了再想辦法轉移。”

“要得!”

“還有一句,”秦天大聲說,“幾家共用的大船由肖仲秋、姚竹村負責。我們和先喜兄弟的小船作救急用。晚上看不見,馬燈、火把隨身帶,銅鑼和鈸緊急時就敲響。大家聽清了嗎?”

“聽清了!”

“散!”

“嗡”地一聲,光膀赤背一身汗臭加土腥沙腥味的人紛紛湧出門來,四散跑去。

青山爺眼見順子出來,一把抓住他胳膊拖到旁邊,“鐵牛他們已經到了,你回去守屋。冬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