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楊躍睡得正香,有個衙役拿著縣令的請帖上門。
“楊公子,縣尊大人請你過府一敘。”
楊躍穿戴整齊出來,接過請帖一看,裏麵的用語措辭顯示這應該是縣令的一次私人邀請,點點頭,道:“你先回去通稟一聲,我隨後就到。”
那衙役將請帖送到,轉身回去通稟。
楊躍心中想著縣令邀請他會有什麼事,不過也許是正常的聯絡,他是這屆縣試的榜首,縣令是他的主考官,會見下治下的優秀學子也是應有之義。
楊躍胡亂梳洗一番,吃了點早餐,就出門往縣衙而去。
晨光中,街上人來人往,一片忙碌熱鬧的景象。
走到縣衙前時,楊躍額頭已微微見汗,這是四月初,從暮春漸漸進入初夏,天氣一天比一天溫熱起來。
眼前的縣衙顯得有些破舊,作為官府的門麵,實在是很不合格,不過自來就有“官不修衙”的傳統,一屆縣令隻有三年之間,沒有那一屆縣令會花大力氣去修葺官衙,那便宜的隻會是下一屆官員。
反正隻要縣衙不倒下來,還能正常辦公,對縣中的主官來說就沒有修葺的必要,像東湖縣的這座縣衙,追溯曆史,應該是前朝時候建造的,到現在有百來年時間了,期間修葺過的次數屈指可數。
而且不修衙還有一個好處,看起來破敗的縣衙更能體現出主官的清廉。
楊躍到了縣衙門口,早有衙役迎了出來,將他帶到後衙中,那裏是縣令一家平常居住的地方。
後衙就好了許多,至少沒有前衙那麼破敗,畢竟是縣令自己居住的地方,想要住得舒服,還是要修修,反正在後麵也沒人看得到。
楊躍進了後衙的小廳中,縣令趙軒逸正穿著一身便服,坐在廳中。
“縣尊大人。”楊躍朝趙軒逸長輯一禮。
“不用多禮,今日找你來是閑聊,你隻當我是一個長輩就是。”趙軒逸態度溫和,邀請楊躍在對麵坐下。
楊躍本是灑脫之人,微微一笑,在趙軒逸對麵坐下,有個小丫鬟為楊躍捧上香茶。
趙軒逸道:“早想與你單獨見一麵,多日來忙於公務,今日才能抽出一點時間。”
楊躍道:“大人勤於公務,這是本縣之福。”
趙軒逸注視著楊躍,似是陷入回憶中,喟然一歎,道:“時光荏苒,這一晃眼,十餘年的時間就這樣過去了,故人之子都已長大成才。”
楊躍訝異道:“大人莫非與家父相識?”
趙軒逸右手手指輕輕摩擦桌上的茶碗,回憶道:“十一年前,我剛剛考中舉人那會,江南地區爆發海妖侵城事件,當時事發突然,朝廷的駐軍抵擋不住,有好幾個江南靠海的城池淪陷,無數城池中的百姓喪生海妖爪牙之下,淪為海妖的口糧。那時你父親是江南解元,他放棄了赴神都趕考的機會,召集江南士子,一起奔赴被海妖進攻的城池,持筆從戎,協助朝廷駐守城池,抵禦海妖侵襲。”
“我當時也是江南一名舉子,滿腔熱血,見到海妖禍害我江南人民,極是憤概,楊解元出頭號召江南士子守城,我立刻響應,跟著楊解元奔赴戰場。”
“那一場戰爭極為慘烈,無數人戰死,有駐城的士兵,也有我們這些協助守城的士子,但還是不斷有城池淪陷,海妖的數量實在太多,源源不絕。從城池往下望去,進攻的海妖黑壓壓一片,密密麻麻,多如鋪天蓋地的蝗蟲,令人心生絕望。”
“不過最終我們還是堅持了下來,等到了朝廷援軍的到來。可惜你父親楊解元,那般天縱之才的人物,無論是放棄趕考,慷慨赴難的英雄豪邁,還是詩畫雙絕,文氣縱橫,戰場上擊殺大妖的絕世身姿,都叫人衷心折服。哪想天妒英才,明明已經堅持到了勝利,入侵的海妖都被殺退,楊解元卻是在不眠不休戰鬥了近十天後,才氣耗盡而亡,一代英才就這樣隕落。”
趙軒逸述說著當年的事,挽腕歎息,唏噓不已。
楊躍一下沉默下來,他想起記憶之中,那個清逸如仙,卻又帶著幾分孩子氣,喜歡帶著年幼的自己滿院子瘋鬧的人,那時的那個人,不沾塵埃,遺世獨立,與這方濁世格格不入,然而到了最後,他還是心甘情願為這片土地上的人付出性命,無怨無悔。
趙軒逸見到楊躍這個樣子,沒有再在這個話題繼續下去,道:“看到你,就讓我想起當年的楊解元。你如今中了縣試榜首,一首《離離原上草》更是詩才出眾,我已經將你的這首詩推薦給文院,不日就會在《文苑》上刊登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