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六個妾相互對望一眼,也忙道:“該打!”屠誠道:“好啊!既然說該打,就是說打死他也是應該。大人回來後,你們可別推卸責任,就說是我們八個人商議的。要是誰想在大人麵前討好,嘿嘿,本夫人的手段你們都知道。”七個妾異口同聲道:“願聽夫人安排。”屠誠道:“既然這樣,你們聽我的,我們去找那兩個妓女!”
十二
在姚崇家裏,蘇頲在管家朱七的帶領下從外麵走了進來,姚崇的家人看見後,忙向他道:“蘇大人好。”他答應著,徑直走到躺在病床上的姚崇跟前道:“姚相,聽說您病倒很久了,我特來看您。”姚崇咳嗽著坐了起來,看著他道:“沒什麼,隻是身體偶感不適。我呀,應該說還硬朗著呢。”蘇頲見他要下床,忙阻止住道:“姚相,別下來,我們聊聊。”姚崇高興地道:“好啊!我作為一個宰相,可比得上曆史上的什麼人物?”蘇頲犯難地道:“這……”姚崇道:“可否比得上管、樂?”
蘇頲想了想道:“要說,管、樂之政,雖然不能施行到後世,但還可以保到他們自己死時;而你的政令卻總是朝令夕改,不知該怎樣評價,總覺得比不上他們。”姚崇點著頭道:“你很坦誠。如此說來,究竟可與誰相比?”蘇頲道:“要說你總是在朝廷最危難之時出現,可算得上是個救時宰相。”姚崇感到高興,將手中的筆投下道:“哎呀,救時之相,這個評價已經不簡單了,難道是容易得到嗎?哎,聽說你被貶了?”
蘇頲點著頭道:“是的,如今宰相保留了張嘉貞,又補上了源乾曜。”姚崇長歎一口氣道:“唉,不說這些了。當年你與張說都因文章顯著,被稱為‘燕許大手筆’。我想,我也黃泉路近了,但沒遺憾。想起你的那些詩作,感到都很有意思,你能再為我吟一首詩嗎?”蘇頲幽默地道:“這算是你第一次求我。好!我吟一首你熟悉的詩——《汾上驚秋》。”於是邊想邊吟道:
北風吹白雲,
萬裏渡河汾。
心緒逢搖落,
秋聲不可聞。
夜宴安樂公主新宅,
車如流水馬如龍,
仙史高台十二重。
天上初移衡漢匹,
可憐歌舞夜相從。
姚崇道:“好!你我同朝為官,看來我要先走了。”蘇頲大驚道:“何出此言?”姚崇道:“自從被貶,我就遭到了刺客的追殺。說實話,我懷疑是李林甫所為,但陛下卻一直包庇。我知道陛下是布局高手,但總覺得李林甫必是罪魁禍首。陛下覺得愧對我,先封我為太師少保,我謝絕了,後又在我病倒後,賜我太子太保,我又謝絕了。最近,我知道黃泉路近。你能來看我,我很高興!你倒是公正地說說,我這一生到底如何?”
蘇頲歎著氣道:“人生沒有誰是完美的,沒有誰是完全正或完全邪的。即使一生沒做惡事,也未必行為就符合天道。即便所作所為符合天道,也未必所思所想就沒有一念無邪。人生百年,降生時懵懂出場,十歲時快樂成長,二十歲時為情彷徨,三十歲時基本定向,四十歲時拚命打闖,五十歲時回頭望望,六十歲時告老還鄉,七十歲時心裏感傷,八十歲時曬曬太陽,到九十歲時躺在床上,一百歲立在堂上。生的偉大,死的淒涼!所以,能牽手時請別隻是肩並肩,能擁抱時請別隻是手牽手,能在一起時請別說分開!”
姚崇感歎著道:“說的好啊!我也不想急著離開,但人生無常啊!唉,不說這些了,我這一輩子,好也罷壞也罷,一生就這樣過來了。在臨走之前,真想知道同僚的評價。”蘇頲道:“你真想聽我的實話?”姚崇道:“要是假話,還用得著你說嗎?”蘇頲道:“好吧,對你的一生我用二十個字可以概括:千古一相,亦正亦邪;才幹出眾,兩登相位;清除積澧,以為己任;求真務實,政績可觀;好弄權術,為人權譎。”
姚崇再次咳嗽起來,咳嗽畢道:“好啊!今天,我總算聽到了你的實話。在我為相期間,沒有誰敢在我跟前說實話。能有這樣的評價,我已很滿足了。”蘇頲道:“其實我的看法未必正確,您別放在心上。人這一生,能做到您這樣,已非常完美了,也許後人們會拿您作榜樣。”姚崇道:“嗨!後人自有後人的評價。我不敢說這一生絕對問心無愧,但絕對無愧於朝廷。該走了,到了那裏我不會寂寞。過去的幾個老朋友,他們在那邊早等得不耐煩了。”
蘇頲道:“大人,您還有未了的心願嗎?”姚崇猛地一愣道:“未了的心願?”想了想搖頭道:“沒有。我這一生不信神,不信鬼,到了晚年反倒希望有神有鬼。要不然我怎麼會說,他們都在那邊等我?”蘇頲道:“大人,人活百歲,難免一死。我隨後也會去那裏報到,到了那裏,我們好好論論短長。”姚崇高興地道:“好啊!不過你的年齡還小,不要想著馬上來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