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睡夢中,趙清渠的力道依然大得驚人,似乎用盡渾身力氣,骨節微微泛白,手背青筋盡顯。
趙璋被握的隱隱作痛,他的眉皺了皺,試圖伸手掰開,卻在覆上趙清渠手背之後,忽然頓住了,眼底顯出一抹驚異。
趙清渠的手在發抖。
抖動順著他的手心傳到心底,將心內的漣漪又擴大了幾分,趙璋低頭看著二人緊握的雙手,神情複雜莫測。
黑暗中,空曠的臥室內兩人一臥一坐,皆一動不動,仿佛兩尊石雕的塑像。
趙清渠一開始睡得並不安穩。
縱然已經過去多年,但噩夢卻依然如影隨形,時不時午夜拜訪,似乎害怕他遺忘那一段如同肮髒的泥水般灰黑的過去。
他已經習慣了噩夢中同樣的場景——刺耳的咒罵和尖叫,棍棒皮鞭落在後背的痛楚,皮開肉綻鮮血四濺的聲音。
可即使習慣,心裏的恐懼卻依然一次又一次的破土而出,忠誠的反應在身體上。
他在噩夢的泥沼中反複沉浮,厭倦疲憊卻無法終止。
一隻手忽然闖入了灰暗的世界,帶著舒適的溫度,傳入他的手心,仿佛一縷強而有力的光束,霎時撕裂仿佛無止盡的粘稠黑暗,讓噩夢瞬間支離破碎。
趙清渠無法讓自己醒來,卻本能的緊緊握住那隻手,近乎貪婪的汲取手心的溫度。
恐懼和不適一點一點散去,他意識幾度沉浮,終於安穩睡去。
再度醒來,他幾乎被透過窗簾縫隙射/入屋裏的陽光晃了眼睛。
他從未睡的如此安穩。
身子微動,他一愣,立刻扭過頭。
侄子趙璋雙眸幽深,仿佛一潭見不到底的泉水,一眨不眨的盯著他,似乎要把他吸進去。
趙清渠視線下滑,停在二人交握的手上。
他的思緒倏然頓住。
趙清渠看著二人相握的手,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放開,麵無表情的看向趙璋。
趙璋不知何時掛上了微笑,十分有風度的對著小叔頷首,若忽略眼眶底下微微泛青的倦色,倒是一個十足風度翩翩的青年。
“小叔,握了一晚上,也該放手了。”
趙清渠鬆開手,起身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新換的睡衣,臉色微微一變。
“小叔,您昨晚醉酒吐得厲害,我自作主張給你換了一身,睡衣是新的,沒穿過。”
他對昨晚的事情一句帶過,輕描淡寫,不該說的隻字未提。
趙清渠臉色早就恢複平靜,聞言隻是淡淡瞥了趙璋一眼,看不出什麼情緒。
“麻煩你了。”
“不麻煩,應該的。”
趙璋嗬嗬一笑,目送趙清渠起身離開臥室,等推開的門完全合上,他那客氣的笑容早就頓時帶上興味盎然的意味,狐狸般的眯起眼。
沒想到看著趙清渠憋了一肚子情緒卻不得不壓著不發作的模樣,會讓他如此痛快,以後要多看看才好。
如此一想,即使一晚上沒睡,他也頓時神清氣爽。
這邊趙清渠神色四平八穩的回到自己的臥室,眼底卻隱隱流露出一絲陰鬱。
他走進浴室,打開熱水,站在下麵。
感受著溫熱的水流沿著肌肉線條滑落,趙清渠微微側身,看著對麵鏡子裏背後隱現的斑駁疤痕,微微垂下眼。
若不是昨晚那一遭,他大概以為自己已經把背後這些東西徹底忘掉。
昨晚是他大意了。
若不是孫龍灌他酒,他的侄子趙璋也不會這樣輕易看到。
趙清渠壓了壓眼底的鬱色,眼波流轉,冷光畢現,心裏卻把這次意外的錯處全都栽到了孫龍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