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裏的路我是慣熟的,因此,領個路並不為難,一路上我小心護著商戰慢步前行,不時的指點一兩處美景,說笑兩句,把商戰逗得咯咯直笑。我裝作不經意問道:“世子,你就這麼一個人來了,可想家不想?”商戰聞言低頭不語,腳步也慢下來,我心中不由得有些忐忑,雖說前世商戰的性子不同於商平,為人相當正派,但是商戰自有商戰不好惹的地方,連商平算上,誰也不敢跟商戰賭一個狠字,戰場上是這樣,整治貪官汙吏是這樣,甚至對自己的要求,亦是十分的苛刻。也許跟他年幼時的經曆不無關係。上輩子我是眼睜睜的看著商戰從一個天真少年變成了武平帝的肱骨大臣,我的主子戰王爺,一個全身硬殼百毒不侵,連眼睛也不泄露半點情緒的大商戰神。
說起來,對於商戰,我是心存愧疚的,拍著良心,我不能把年少無知,當做對一個孩子殘忍的借口,我知道,我給商戰造成的傷害可能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否則,商戰不可能對我那樣大肆報複。也許,正是我,連同許多人,一起毀了一個孩子對整個人生的最初的美好期待。
人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相信就算一切沒有發生,商戰仍然是商戰,就像重活了一世,蘇鬱仍然沒有多大出息一樣,而對初次見麵的商戰,如此直白的問法,是否有些交淺言深?
“世子?”我略側低著身,想從商戰的表情上一探究竟,商戰見我如此,慢慢抬起頭來,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我看了一會,輕輕說道:“想的。”我怔了怔,商戰慢慢走向水邊,蹲了下去,一隻手托住腮,看向湖中心。我跟上去,立在他旁邊。商戰出了一回神,又道:“爹爹常說,宮裏規矩大的很,哪裏及得上恒王府裏逍遙自在。皇伯伯叫我來,爹爹本來是不願意的。”說著扭頭衝我吐了吐舌頭,歪頭一笑:“可我知道,爹爹不過管著山西,皇伯伯是管著整個大商的,比我爹爹可是要厲害許多,我爹爹雖然不願意,可也不敢不聽皇伯伯的。娘為了舍不得我,還跟爹爹鬧了好一頓的別扭,摟著我哭天抹淚的,可又把爹爹數落的抬不起頭來。最後還是我跟娘說我願意來的,並不委屈,娘才漸漸好了的。”
我心中五味陳雜,商戰,上輩子,你也是這樣來的嗎?在母親懷中輕言淺笑,一句“我願意來”,一句“並不委屈”,你不忍父母為你操心傷神,可你知道你將要過的是什麼日子,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小小年紀將人情冷暖世態炎涼看盡。
商戰,你意氣風發正年少時,與人為善笑對人生,我就仗勢欺人滿心憤怨;你跌落穀底受盡白眼時,臥薪嚐膽忍辱負重,我就苟且偷生得過且過。所以你得苦盡甘來,我卻慘淡收場,種什麼因收什麼果,說到底,商戰,蘇鬱不及你多矣。
幾乎是下意識的,我轉向商戰,收歸雙腳,右手握拳,左手成掌蓋住右手,雙手平伸,想了想,又略上舉以示恭敬,向商戰作了一揖。此禮,為前世蘇鬱的小人行經;此禮,為前世鐵骨錚錚的戰王爺;此禮,前生你我恩怨一筆勾銷;此禮,今世若能得戰王折節下交,蘇鬱三生有幸。
商戰微微一愣,隨即笑嘻嘻的道:“怪不得我娘說我是山西的土包子,沒見過世麵,這京城裏就是禮數多,這個又是為了什麼,快給我講講,省的我下回鬧了笑話。”我怔了怔,不由得大笑,蹲身坐到商戰旁邊:“你問我可算是問錯了,整個京城誰不知道咱草包蘇二的名頭,今日你我第一次見,可我就是覺得投緣,想交個朋友呢,又怕你這金尊玉貴的小王爺嫌棄粗鄙,先來個禮多人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