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三日不絕。
三日間,寧風與舒百靈跋山涉水,向著太陽神宮方向去。
“我們這是要去太陽神宮嗎?”
舒百靈第一百零一次問這個問題。
得到的是與之前一百次相同回答:“或許吧。”
寧風神情寧靜,一身一日三變法袍所化書生袍縱然穿行雨林,依舊片塵不染。
舒百靈看著他的神情,不知道怎麼地,突然就不敢抽科打諢,不敢撒潑打滾,那種感覺無法言述。
三日前,離開劉家莊那一刻,他隱約就感覺到寧風不一樣了,具體是什麼又形容不出來。
舒百靈把話跟疑問一起憋回了肚子裏,悶悶地跟著寧風的背影往前走。
他心裏麵在嘀咕著:“這寧公子身上的變化,怎麼有點像是……”
舒百靈腦子裏浮現出來的情景是一個男子,成為了父親,有了自己的孩子,那種一夕之間的成熟與變化。
若要有一比的話,寧風身上的變化,近似於此。
那是一種成熟,一種肩上背負上了什麼,於是不再跳脫的沉靜。
又往前走了大半天功夫,前方遠遠地已經能看到山林之邊緣,恰在寧風他們兩人登高望遠的時候,淋漓不盡地下了三天的雨,終於停了。
雲消雨歇,雨後初晴,有一道長虹橫跨在天際,朦朧又絢爛。
寧風凝望著彩虹,久久不語。
“公子?”
舒百靈小意地問著,聲音都不敢抬高。
“沒什麼。”寧風搖頭,從高處躍下,道:“我隻是想起了我師兄。”
“嗯?”
“我若有師兄那份神通道法,又如何會救不得那些神魂被攝入鏡中的孩童?”
寧風掉頭就走,惟有一個個聲音從背影處傳來。
似乎是三天裏,沉默得太久,他特別地想要說話,一句接著一句。
“已經三天了。被攝走了神魂,那些孩童不知道有幾人饑寒而死,有幾人被庸醫害死,又有幾人親眷誤信神棍害了性命?幾人缺少照顧奄奄一息?”
“這才三天,要是十天呢,半月呢?”
“還有那個鬧貓妖,我現在還不知道名字的鎮子,鎮上有多少人染了貓瘟?有幾人生,幾人死?可有延醫,可是神醫,可有同道援手?”
“這些因我而起,我卻無能為力……”
突然——走得好好地,說得好好的寧風驀然止步,回頭問道:“老舒,你想知道我們是不是要回太陽神宮?”
“啊?”
舒百靈之前是真想知道來著,太陽神宮,天下七宗,何等赫赫威名啊,平素裏是他一個散修想去就能去的?跟著寧風,不就能進去溜達溜達,長長見識了?
再說,他還有到這會兒還不敢往外吐露的野心呢。
隻是,這個當口,看著寧風沉靜的神情,他怎麼都吐不出一個“想”字來。
同時,舒百靈終於知道,寧風的肩膀上擔著的是什麼了?
他沒有想到,劉家莊一役,寧風將鏡公子造下的孽盡數背到了自己肩上;他更不知道,從那一天起,除魔衛道四個字對寧風而言,不再是仙家的浪漫與情懷諸如此類東西,更是沉甸甸的一種責任。
無數條生命,生與死,係於一人之身。
寧風也沒有等舒百靈答案的意思,他自顧自地往下說道:“我是在往神宮方向去,不過與其說是要回去,不如說是要逼鏡公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