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坐忘(1 / 2)

“回來了……”

寧風止步,腳尖前的一尺就是湖水在湧動,一條條鱗片閃著銀白色光的渡魚如在歡迎主人的歸來一般,雀躍地跳出湖麵。

湖水濺到岸上,碎成一片片,濕了他的衣角,帶著濕潤水汽,撲麵而來。

寧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覺得整個人內內外外,通透如經水洗。

他跌坐下來,自然而然地擺出了一個盤膝的五心朝天姿勢。

過去三年來,寧風化作石像,眺望遠方,從來不曾換過姿勢,這個五心朝天的修煉姿勢,更是一次都沒有擺出來過,然而此刻做來,卻自然而然,熟極而流,好像銘刻在記憶最深處一樣。

歸來的不僅僅是寧風他本人,還有昔日養成的種種習慣。

盤坐在湖畔,寧風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整個人從頭發絲到腳尖,乃至於風中獵獵作響的衣袂,盡數放鬆、垂落。

惟獨,一川皺眉,蹙而不散,恍若是陰雲,始終密布在那裏,散不開來。

閉目,入定,渾然忘我的寧風,絲毫不曾察覺到兩道人影遠遠地出現,遙遙地止步,隻有日光投影了他們的身影,向著寧風盤坐方向傾斜。

“師尊……”

沈兆軒一臉擔憂之色,輕聲開口。

他話剛出口,這位天雲子的高足,寧風的引路師兄立刻就發現了異常。

他的聲音為無形力量影響著,環繞在方圓三尺之地,不能越雷池一步。

能做到這一點的,自然就是沈兆軒身邊的——天雲子!

天雲子先是置若未聞,隻是靜靜地看著遠處寧風盤坐的身影,稍頃方才緩緩開口道:“兆軒,你想問什麼?”

沈兆軒斟酌了一下,問出心中疑問:“師尊,為何不讓我等與小師弟相見?”

他心中明白,寧風此刻怕是不想見外人,尤其是不想見那些並不熟稔的同門。

即便是天雲子不出手,他沈兆軒也會將其餘人等全部攔住。他知道,寧風現在不需要別人的憐憫,別人的探究。

但是……

“師尊,我們不與小師弟相見,您甚至還阻止了寧叔父,這又是為何?”

沈兆軒忍不住接著問道。

他覺得此刻寧風應該需要他們,不需要去提過往,哪怕是共謀一醉也好啊。

天雲子在搖頭,從沈兆軒出口第一句話開始,他就在搖頭。

半晌,他繼續用那種緩緩的語氣道:“兆軒你錯了,寧風現在不需要那些。”

“他需要的是——放下!”

天雲子口中吐出來的,赫然是一個禪味十足的詞兒來。

沈兆軒愕然。

太陽神宮跟佛宗的關係著實是一般般,但佛門經典,確有可取,以沈兆軒的淵博,自然知道什麼是放下?

天雲子默然得久了,此刻似乎說起了性子,繼續道:“所謂放下,不是忘卻。”

“真正銘刻在心中的感情,如何忘得掉?”

“能忘得掉的,又何曾有過什麼真正感情?”

“故而隻能放下!”

天雲子忽然笑了,似乎想起了什麼很美好的東西,帶出幾分恍惚味道:“兆軒,你師祖,也就是為師的師尊,他當年曾帶著為師去踏遍紅塵……”

沈兆軒靜靜地聽著,天雲子性子嚴謹威嚴,即便是沈兆軒這個從小由他養大,猶如兒子一般的弟子,都沒有見過他這般談性大發的樣子。

他聽得專注,天雲子則講得悵然。

“……那時候,為師一如你小師弟現在,連築基修為都還沒有。”

“師尊則如我此刻,半隻腳踏在元嬰路上。”

“那一次,他就要踏出那一步,即將破開虛空,前往域外尋找元嬰的契機,臨行前,師尊帶著我蹈了一次紅塵。”

“為師印象最深的,不是那些移山倒海的大法,而是在那一次,師尊帶著我,看了一個鐵匠三天三夜……”

沈兆軒聽得漸漸入神,他聽到一個小鐵匠,在拜師當學徒的那天,老師傅就跟學徒說,等他老人家快要死了,就把打鐵的秘傳告訴學徒。

學徒等呀等呀,十幾年的時間過去,當年十三歲的小學徒,打熬了十幾年的身體,赫然是一條粗壯的漢子了。

老師傅終於到了彌留時候,他把學徒叫到床前,抓著學徒的手,顫抖著說出了學徒等待了十幾年的那句秘傳……

“師尊,他說了什麼?”

沈兆軒被引起了興致,不由得也對所謂的打鐵最高秘傳產生了好奇。

至於天雲子話語中體現出來的大神通,怎麼在三天時間裏,看遍了十幾年光陰,沈兆軒聽到了,也就是聽到了,絲毫不以為怪。

畢竟,施展那個大法的可是他的師尊,上一代的神宮九脈之主,上一代的天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