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來到華僑中學,我已經沒有了之前的羞澀與不安,我已然成為這個學校中的一個學生,是她的一份子,我腳下的這塊土地,將是我要學習和拚搏三年的地方。今天學校裏比以前的更熱鬧得多了,除了新生的第一天上課之外,許多都是高二和高三的師兄姐,我可以很肯定地分辨出哪些是同屆的,哪些是高年級的。低著頭路的,書包緊緊地貼著後背的必是同屆同學,而那些舉止大方,談笑風生的學生必然是多讀了幾年書的。也許我們將來也會變成這樣,那是將來的事了,我對此表示漠不關心,當時隻是惦記著尋找高一十班的教室。我是高一十班的學生。
我的同桌是我在初中的好朋友,黃成全,個子不高,黑黒瘦瘦的,和我坐在一起極不協調,我當時正處在發育階段,高一的時候就有一米七的個子了,然後我一直都很奇怪,高中三年以來,他怎麼一直都沒有開始發育。程權的成績不錯,這印證了那一句話“濃縮的就是精華”,但這句話還不能證明“膨脹的就是糟粕”,所以,我的成績一直都比他好。壓縮餅幹不見得有營養,大家還是喜歡吃爆米花的。
早上八點鍾左右的光景,我和程權就已經坐在教室裏並聊了一個多小時,和成全聊天時一件挺痛苦的事情,他總是會搬出一大堆他自認為非常好笑的笑話,然後就等著別人哈哈大笑,以滿足他的幼稚的心靈。我需要做的就是不斷變換能夠表現快樂的方式,或者捂著肚子趴著腰,或者掩著嘴巴擺手示意他別說了,其實,我是真的希望他別說了。
陸陸續續地教室人多了起來,我和成全也與後麵的兩個同學打起了交道,得知一個名叫鄭卒群,一個叫陳永川。這個陳永川一度成為我們攻擊的對象,原因是他經常和我們一起玩,而且玩得很瘋狂,玩不是錯,玩得瘋狂也沒有罪,問題是他的成績和他的遊戲很怪異地成了正比,玩得越瘋,成績越好,這就是使我們久久不能釋懷的地方。所幸,不,所悲的是高二分科的時候他選擇的是理科,我卻朝文科的方向發展。嗚呼哀哉,我痛失一知音啊。唉!至於這個鄭卒群,我一直都把他當成妹妹看待,以致有一次在男廁裏看到他是站著解決的都能把我嚇了一跳,除此之外能把他與女生區別開來的還有他那一身濃密的體毛,我甚至懷疑他洗澡不是用沐浴露而是用洗發水,如果他連手心都能長出毛來,那簡直就是一隻披著衣服的猿猴了。我能和他一起學習三年並生存下來,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怕女生。準確來說,不是怕,是怯。
“哇,那個女生好老的樣子。”坐在旁邊入定了半天,我差點就以為圓寂了的永川,突然間就睜開肉眼看俗塵,發出了普度眾生的佛音。
我聽到這句話的第一反應就是想,他是不是在說卒群呢?卒群雖然性格舉止都透漏著這個人雄性激素不足這一信息,但無論如何也算是長得濃眉大眼,風度翩翩,永川再超凡物外,再四大皆空,也不至於將身邊的他無情地批判為“好老的女生”吧。
“哇,真的耶,還穿得那麼,那麼,那麼不像學生。”這又是程權說笑話時的語調。
如果一個學生能同時擁有這兩個特點,那我覺得她是堅強的,至少是勇敢的。有句話說得好,一切存在都有其合理性,那麼我想接著這句話說,一切毀滅都有其必要性。
“哇。”當我轉過身去看到站在講台上的那個人時,本能地發出一聲驚歎,正如每個在黑暗被毫不知情地拍了一下後背的人,肩膀都會條件放射地猛然收緊一般。在我看來,長得成熟點和穿得妖嬈點都沒問題,關鍵是你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還嘴裏塞滿了東西,這多傷大雅啊。直到她露出那迷人的微笑,我才真正被她所深深地震撼到,感慨造物主的神奇之餘,也為自己對她的誤解稍有愧疚之情。人家哪裏是在吃東西嘛?有個笑話是這麼說的:從前有個人做夢的時候老是夢見自己發現了真理,一覺醒來就忘得一幹二淨,後來他就在床的旁邊放一支筆和一張紙,當晚趁著自己半睡半醒之際,將夢中的真理寫在紙上,誰知第二天早上起床一看,紙上寫的是“香蕉大則香蕉皮也大”。我一直以來都將此視為“程權式幽默”,如今大徹大悟,這果然是真理。依次真理可知,牙齒齙則臉頰鼓也。
“哇。”餘悸未定之際,卒群又發出了第四聲驚歎。心潮起伏尚未平穩的我們怕都患了神經衰弱吧,眼睛齊刷刷地盯像卒群,用眼神就能將他直接秒殺,在這莫大的壓力之下,卒群顯得有點驚慌失措,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我承認,我長痘了。”
沒關係,卒群,你永遠是最漂亮的。
聲音從她嘴裏艱難地擠出來,跌跌撞撞地在空氣中傳播開來。充滿著曆史的厚重和歲月的滄桑,那聲音仿佛是從黃土堆中鑽出來,穿越了漫漫幾千年的時光隧道而來。
“大家好,我·······”
手機鈴聲在她的包中響起,仔細一聽,是那首《我很醜,但我很溫柔》,這話其實隻說對了一半,她的確是很醜,但是她一點也不溫柔。
“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
她剛走出教室,同學們頓時熱鬧了起來,像炸開了的鍋一般,集體討論這位天外來客乃何許人也。
“你說她會是誰的家長呢?”
“我看不像,她那樣子一點都不像個當媽媽的,至少,也是奶奶吧。”
“會不會是走錯教室啦?”
“你該不會認為她是學生吧?”
“當然,你以為我瞎的啊,可能是清潔阿姨吧。”
······
身處於一片鼎沸之聲中,我也想找一個同學聊聊天,解開心中的疑慮。環顧四周,成全與卒群天南地北地聊,張三和李四唾沫橫飛地侃,連前麵的一位女生都能屁股做坐在座位上,身子橫越過道,撲在旁邊的桌子上與另外兩個女生口水大戰,完全不顧自身形象。
她同桌的那位女生,留著一頭烏黑油亮的披肩長發,皮膚像雪一般潔白,這是我坐在她後麵所能觀察到的一切。她太靜了,靜得就像一陣春天裏拂麵的柔風,從我進來時她的座位是空的,到現在突然發現她的存在,期間我沒有發現她是什麼時候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