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尋(2 / 2)

“自少更事,便帶此牛自放山中。曾許下言語,不讀完那笥中之書便不出此山。殊不知,愈讀愈多,不知返鄉之日在何時?雖有思念,恍如水月,可近可親而不可觸,奈何?”

“此山名曰首陽山,相傳伯夷叔齊曾隨於此,太史公一番騷語便如這落葉殘花般清冷。隻是不知世間何年?”一聲長長的歎息,令老者莫名的震撼,似乎動搖了他的道基。避人而修,又何以知人間世態呢?隻是有的人地方又豈會平靜,即便神仙又能如何?想到望天峰,也不禁歎了一聲。天地間的秩序或許本無定則,或許有卻不能被製定。

“坐看峻嶺沉秋水,知固知哉何以處。”林應遠徐徐吟道,“孤繞荒村缺月間,蒼涼滿目落無言。”

或許是這一老一少的長籲短歎應合了物候的遷移,細碎的凋零之聲無緒乍起,悲涼蕭瑟,靜謐中演繹著神秘的消漲盛衰,由不得人,也由不得物,似乎隻能承受且無法出逃。

果文先終非尋常之人,沉迷隻是意外的被勾起了落寞情懷。與一個經曆迥異的少年細數生命的片段未免有些失態。他回過頭仔細的打量這個少年,心頭不覺油然升起了某種朦朧的期許,更重要的是這個少年身上似乎浸潤著一種光華。吸引他想去了解、去探索。

窮達對於他來說隻是外物而已,起起落落不過隻是煉心的階梯。他追尋的道豈能被如此簡單的束縛?

就這樣,他們傍著湖水坐到天明。誰也沒有說話的興趣,對於認與觀,言語完全都是多餘的。彼此都是刻下的見證,好像兩個病人之間的相對,都無法給對方開出良方,那不是他們的擅長,但又有誰是擅長的呢?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散開在山頭,柔和但並不溫暖,一棵不知名的樹引起了果文先的注視。樹巔之上一團團粉紅的葉子好似縮放的鮮花在濃密的翠葉之間,不是春日的嫩黃而是秋的粉紅。或許,花實早已散離。

道反而動,動變化生。反道是求真的開始,真正的開始。突然的了悟令果文先神情脫變,沒想到精進的契機在這樣的狀態下發生。他輕輕地拂了拂衣袖,像是在推開什麼,又好似在接納什麼。但目光更加堅毅,似乎作了某種決斷。這時,林應遠瞧了過來,想開口說話,也立刻閉上嘴角。

他睢見一絲細密的光從四周收斂形成光練朝果文先身上衝刷,淡淡的溢出些許清香。他知道這是修行者在行功,不敢打擾,靜靜的觀察。某個瞬間,甚至感到眼前的人消失了,或是化作了物的任意一種,而他分明坐在那裏沒動一絲一毫。

一陣陣細碎的聲響從果文先身上發出,聽起來毫無節奏。好像是某種錯覺,細細的、生脆脆,就像不斷爆開米花,跳躍在鍋中的沙煙中。這種特別的感覺令林應遠頗感驚奇,他揉揉了眼睛,抻了抻耳朵,捏了捏鼻子,然後靜靜地觀察當前發生的一切,生怕錯過一點細節。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目睹發生在人身的脫變,神奇的脫變印證著他曾經讀到的記述。

並沒持續太長的時間,果文先恢複了原貌,微笑地看著林應遠說:“適才發生在我身上的現象,隻不過是長久修煉的一次交換。你未涉此道,多說無益。老夫終是受你之恩,如果你願意修行,我可以授業。你可願意?”

“確實令人驚訝!”林應遠搖了搖頭,“小子自頑山中,以便心無旁騖,持學修身,他日以治世平。心雖驚羨,卻道也不同。老先生自是遠俗之人,但願先生大成有期!”

“好!”果文先哈哈一笑,“小兄自行其道。今日有緣相聚,且蒙受深恩,這有手卷一部,贈予小兄,可作閑時觀。就此告辭!”

林應遠掂了掂手中的包裹,並沒有打開。目送果文先離開之後,又重新回到盤石之上,盯著湖中的初陽。

一個遠離人群的人,除非他被剝去一切,隻剩下自由。否則,他必會尋找適合生命的機會,去做點什麼。收拾心思,林應遠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一夜未眠,困意襲來,便倒頭而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