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楠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夢,一個長長的夢。

夢醒時,他聞到了濃重的海水腥鹹味,自己在某種液體中沉浮,這種沒有依靠的感覺讓他恐慌。他猛地睜開眼,入目的卻是無窮無盡的黑暗,而此刻他就躺在深淵般無窮無盡的海底,身下是油油軟軟的水草。

頭很疼,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噬咬腦神經,他痛苦地甩甩頭想坐起來,可身子卻向一邊傾斜,他伸手抓住旁邊淡橘色的油軟水草才勉強穩住身體。一隻長得極像龍蝦的動物蹭地從水草下躥出來,它用高過頭部的雙眼看看他後,就舉著兩個大鉗子啪啪啪地逃走了。

他不由笑出來。

可接下來他卻怎麼都笑不出來了,因為他終於看到了自己的雙腿,不,那雙腿早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條銀白色的魚尾!這絕對是一個天大的玩笑!他的嘴角抽搐起來,他一個大男人,竟然會夢到自己變成一條美人魚?!怎麼會夢到這麼惡心的夢?他使勁掐自己的臉,覺得自己馬上就能從這場噩夢中醒過來,可直到臉疼地麻木後,魚尾依舊沒變回來,他仍處於這片寒冷幽深的深海中。

他這才恐慌起來,如果——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不不不不!!!!!!!!!!!!

他驚恐地搖頭,開始猜測各種可能的解釋,自己陷入深度睡眠?或者自己有臆想症?精神分裂?不,這到底怎麼回事?!驚慌失措間,他竟慢慢魚尾逐漸在幽深的海水中遊動起來,隨著他的遊動,海水冰冷的溫度慢慢侵入他的每一寸肌膚,他冷靜下來,發現自己就算身處深海中卻沒感到一絲一毫的寒冷和恐懼。

難道自己真的變成了一條人魚——冷血動物?想到這些時,他的嘴角開始抽搐。

他開始整理自己的記憶,幾分鍾前他還在家裏,他從床上爬起來,看到牆上的鍾表指針是下午四點四十四分,真是個不吉利的時間,他在心裏抱怨著,然後慢慢下床穿好拖鞋,走進廚房裏用冷水拍了拍臉。冷水順著皮膚慢慢下滑,流到他的脖頸處,又順著脖頸一直流到後背。他用毛巾胡亂擦著,恍惚間他看到了煤氣灶,煤氣灶黑乎乎的,支架都因長期使用變得脆弱不堪,這間出租屋不知道被多少人用過,早就變得老舊不堪。

他打開了那黑乎乎的煤氣開關,但沒有點上火,輕微的氣流聲隨即響起,這聲音不斷提醒他,煤氣正在逐漸充滿這個小小的房間。他慢慢走回客廳,慵懶地躺在沙發上,閉上眼,靜靜等待死亡的降臨。他的知覺越來越混亂,慢慢陷入痛苦的昏迷中,逐漸地,死神終於將他帶離了痛苦的人世間。可現在又是怎麼一回事?他回頭看看後麵翹起的白色魚尾時一陣鬱悶,難道自己這是重生了?

小說裏才會出現的情節竟然會出現在自己身上,這究竟算是幸運還是不幸?他隻覺得哭笑不得,不想死的人都得不到的機會,卻讓他這個一心求死的人得到了,如果真的有上帝,那這個上帝也一定是老糊塗了吧。他在海底隨意遊了遊,依舊在尋找著結束自己這條人魚命的方法。

活著什麼的果然是世界上最無聊的事情。

他下定決心要結束這條人魚命。轉身遊回海底後,他把手伸進海底的沙土裏,希望能找到比較尖銳的石頭來割腕,要是嫌割腕太慢,把脖子上的頸動脈割了來場血噴也行。可海水的浮力卻讓他完全無法掌控緊挨海底的力度,魚尾的擺動在這時也需要極其精巧的控製。他還沒有完全適應這個新身體,沒用多長時間他就雙手酸痛,魚尾更是抽筋似的發脹。找石頭割脈這個計劃逐漸泡湯了,海底的石頭倒是有不少,隻是沒有滿足要求的。

一條身長足有兩米的白色大胖魚悄悄出現在他身後,他覺得海水流動有些異常,一回頭就看見了這頭龐然大物,胖魚的頭非常大,臉很寬,卻長著與臉型極其不稱的豆粒般的小眼睛。那雙眼睛瞪著他,閃著光,可下一秒它就突然低下頭,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海底的水草上,張開巨嘴開始啃食。白色的沙石如霧一般在水中升騰起來,隨著這張巨嘴的動作,越來越多的沙石在水中彌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