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商賈如此說完之後,少年當即也就不再說話,深色沮喪,可畢竟是少年人,一瞬後,又興高采烈地說道:“有一次我們一群朋友爭論西涼四犬誰更厲害,吵得差點打起來,後來賣酒的大娘打趣說,‘三句話就可以講盡西涼的四位英雄——少年們都想做鷹犬,少女們都想嫁狐犬,父母們都想有個虎犬做兒子,而名門都想有個獒犬看家護院’。”
酒客們想了想,覺得竟是十分貼切。哪個少年不張狂,誰不想和鷹犬一樣,年紀輕輕便封侯拜將、縱馬山河、肆意妄為?哪個少女不懷春,誰不想有個狐犬一樣的夫婿,風華絕代、名重天下?哪對父母不渴望兒子虎犬一樣出息能幹、恭敬孝順?哪個地主老財不想有個隻奉主人號令,忠心不二的保鏢?
酒客們哄堂大笑,之前因為西涼王帶來的壓抑氣氛一掃而空。
老頭子笑著朝眾位酒客行禮告退。
“不過是一段佐酒的故事而已,聽個樂子。”
山羊胡老頭兒背起三弦琴,一邊走,一邊搖頭晃腦地哼唱:“真作假時假亦真,假作真時真亦假,真真假假皆是相,假假真真都是空……”
走出酒肆,他隨意回頭,看清了獨坐於窗邊的中年儒士,霎時間驚得呆住。
那中年儒士麵上隱隱泛出一股煞氣,竟是陰森徹骨。這種煞氣肉眼凡胎並不可辨,恰如輪轉寺老法王與花孤城所講那般,世上的眼睛分五種,這五眼分別是肉眼、天眼、慧眼、法眼和佛眼。
肉眼指的便是普通人眼,人眼隻能看見宇宙裏非常狹窄的一段,科學上稱它為‘可見光帶’。人眼看不到紅內線波長和比這波長更長的一切,也不能看到紫外線波長和比這波長更短的一切。
而關於天眼,通常隻有天上的神或女神才有天眼。然而按照佛教的義理,這種說法並不完全正確,因為人類也能得到天眼,有兩個方法可以使人類做到:一是透過‘禪那’,也就是冥想。另一個方法是在肉眼上加儀器,至於是什麼儀器,時至今日怕是不得而知了。
當一個人達到宇宙萬物,包括他自己在內,都成‘空’觀。所有人類的痛苦以及生死都消失了,都不再執著,這種人便就擁有了慧眼。
再然後,一個人得到了慧眼之後,能夠不停滯在‘空’的境界裏,反而能體會到:雖然他在不同的境界裏所看到的都是虛妄不實的幻相,然而對那一個境界而言,這些幻相即是真的,這個人得到了法眼。
佛眼就是佛,而佛就是佛眼。簡而言之,所有的任何相對觀念,在佛眼下都不再存在。甚至‘空’也不存在,因為‘空’就是佛,而佛就是‘空’。在佛眼中:無主體與客體,是沒有絕對與相對的概念;無限的無限,是沒有空間的概念;瞬息性和一發即到性,是沒有時間的概念;總體性和無不涵攝性,是沒有空無的概念。
而無論是種種諸如饕餮,天龍等虛幻法相,以及中年儒士麵上的這種煞氣都需要開了天眼之後的高人方才能看得到。而這其貌不揚的山羊胡老頭兒說巧不巧,就正好是這樣一位開了天眼的高人。
不僅如此,山羊胡老頭兒甚至還一眼看出了中年儒士身上的這股子煞氣並非是江湖上那些修習鬼道的邪魔歪道一般沾了些許死氣而形成。
若是由死氣凝實而成的煞氣隻是灰黑一片,普通人若是接觸,輕則患上風寒,重則身染重疾,乃至於一命嗚呼。
然而這中年儒士身上的煞氣,卻是不太一樣。先是顏色,中年儒士身上的死氣並非灰黑一片,而是如墨一般濃鬱的黑,黑氣的最外圍還隱隱泛著一層淡淡的紅光。這種煞氣比起前麵所說的那種由死氣凝實的煞氣更為難得,也更讓人心驚。這股煞氣恰是以無盡的殺氣凝實而成。
若是不修武道的俗人靠近隻會覺得一陣心悸,再無其他危害。然而若是換了武道中人碰上了這股煞氣。先不說這股子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的煞氣在爭鬥過程中是有多難對付,便是戰端未起,這股子煞氣便就要磨了對手三分銳氣,三分戰意。正可謂是不戰而屈人之兵。
老頭兒行走江湖多年,自負修為,一眼看出那持劍童子有三四品,卻一點都沒有看出男子有半點內力波動,可見男子的內力早已高深莫測。
一開始老頭兒隻以為這中年儒士乃是出自豪門的富家少爺,又順理成章的把那持寶劍恭敬而立的童子當成了儒士的貼身侍衛了。於是幾乎是一路跟著兩人進了酒肆,意欲討賞。卻沒想這一次可真是看走了眼。
能以殺氣凝實煞氣,這中年儒士的武功境界少說也得在金剛境之上,如此修為實力又豈能察覺不到自己一路跟隨?念及此處的山羊胡老頭兒心中又是一寒,轉身又進了酒肆,走到中年儒士身邊,恭敬地行禮。
“小老兒有眼不識泰山,無意冒犯了高人,還望高人恕罪。”
中年儒士沒有搭理他,卻是看到了門口走進兩人,手中的酒盅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