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春,隻是江南,有雨。
醉花樓是揚州城外的一個小酒館。天色陰沉的厲害,酒館後的一片紫竹林隱約可見。
雨仍在下,打在竹林上,沙沙作響,如泣如訴,酒館裏隻有一人獨坐,或許是酒館過於偏僻或許是暮色將至罷。
很多年前他到了塞北狼居胥山,就離開了江南,這一走便是十年。
叫上一甕杏花醉,半斤切牛肉,對雨獨酌,莫不愜意。十年光陰如塞北秋風,換來如今的鮮衣怒馬。是吧,臨行前師傅一再囑咐切勿貪杯,想到這,他嘴角泛起淡淡的笑。他在等一個人,師傅說這是十年之約,卻沒有告訴他要等的人是誰,隻煞有其事的給了他一把劍。
掌燈時分屋外進來一個人,他抬起頭看了眼,光線模糊,看樣子是個年輕女子,他又低頭自斟自飲。那個女子站在門口向內打量著,屋內光線昏暗,隻有一人獨坐。小二趴在櫃台上已然是睡著了,竟是沒人招呼。
她取下鬥笠徑自向內走去,在他隔壁的一桌坐下。她在等一個人,父親說這是十年之約,卻沒有告訴他要等的人是誰,隻給了她一把劍。她已經在這裏等了三天了,父親說今天是最後一天,再等不到...至於什麼父親沒有繼續說下去。此時天色已晚,店內隻有這個看似文弱的書生,不知可是要等的人。
“小二,再來一壺酒。”他微微感覺自己有些醉了,聲音不大卻有點嘶啞。
小二竟也醒了,揉著眼走了出來,“公子,您喚小的。”
他抬起頭,醉眼朦朧,臉上似笑非笑,卻沒有答話。
“一壺酒,撿幾個上好的小菜。”這話音清脆流轉,猶如天籟,是那女子。他轉過頭看了眼隔壁的女子,一襲黑衣,眼眸明媚,麵龐素淨,一個清靈的女子。一把精致的短劍放在桌前。
他認得這把劍,泓霜劍。三年前師傅將此劍隨師娘一同埋下,今日卻又見此物,不免多看了兩眼。
雨愈下愈大,春雷陣陣,天色終於黑了下去,如漆似墨。小二這時才想起該點燈了,屋內漸有些光亮起來。
“此劍可是泓霜劍?”他借著醉意也未多想就問了句。
女子稍微愣了下,道:“公子認得此劍?”
說話間屋外進來五人,四男一女,俱都戴著鬥笠披著蓑衣,背著劍,一看就是江湖中人。五人在門口坐下,為首的漢子喊道:“夥計,快快上些拿手的酒菜。”小二似是懼怕這些人,唯唯諾諾便向後堂碎步跑去。
他又飲了一杯,恍惚記得師傅說過天下有兩把泓霜劍,另一把在顏天南師叔手中。莫非這女子便是要等的人?他有點拿捏不定,口中卻喃喃念道:
“劍出泓霜,四世三生。
君子之期,櫻花之祭。”
他望著屋外無盡的夜。良久,淡淡問道:“顏天南是你什麼人?”仿若在問一件自己毫不關心的事。
他看到門口那幾個人端起的酒杯就定格在胸前,另一隻手則按上劍柄。麵向裏的兩個人把目光移向那女子。他似乎覺得哪裏有些不對。
那些人麵容凝固,隱約一片肅殺之意浮現。他們在等,等那女子回答。那刻時間停止,四周俱寂,輕風細雨挾裹著竹葉呼呼啦啦。
那女子麵露驚愕之色,隻是一瞬。
她思忖著這個書生應該就是要等的人了,父親曾說世人隻知蕭伯符有泓霜劍,不知此劍有兩把,這書生竟憑此劍道出家父名諱,想必定不是外人。可父親等了十年的人,怎生是個年輕書生呢。
“正是家父。”她頓了頓,端起酒杯小茗了一口。
此話一出,門口那五人無不悚然動容,忽然五雙淩厲的目光一起投了過來。小小的酒館裏,殺意更加凜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