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日甲辰晴

朔日,例當謁廟。以前夜不怡。遂未出。午後,出北門,祭厲壇。禮畢,複偕耀堂詣祭忠義叢塚,則常州克複後所收戰骨也。其時遺骼縱橫,不可別識。首事等分街巷、河道以葬之,而標其名某街某河忠義之塚雲。比歸,則日已西矣。是日,開辦冬防,同城文武約集府署,以亥初一聚焉。

初二日乙巳晴

午間,得鏡之書,言茂先比部自鄂來函,述及所聞倭事。將出於和,且恐不免割地也。與昨所得芸莊書亦頗相類。緣常熟翁同龢近曾密至天津,與李鴻章商訂何事,其謀甚秘,旋介稅務司赫德至朝鮮與倭官晤談。申滬各報即轟傳有和議事。蓋以平壤軍潰,將帥無可任者。而失律僨事如衛汝貴、葉誌超、丁汝昌等,皆不加誅,而形跡詭秘。人人指為倭奸之盛宣懷、張士珩、張佩綸、張蔭桓、李經邦等,或方當用事,或曲為之庇,無以鼓勵士氣,一愜人望也。故戰不能戰,守亦不知所守,遂將出於遼宋所以事金之圖。良由鴻章諸人甘為秦檜、為王倫或且倖為劉豫、為張邦昌。致上下相蒙,中朝亦未可如何,不能不惟其言是聽。而舉朝遂無李綱其人者,一為爭之。即下焉者,求如陳東、歐陽澈,亦不可得。中國之大,殆將為小朝廷也,悲夫,悲夫!有胡忠簡出,當如何悲慟流涕痛哭哉!蟣蟲小臣,殷憂既數月矣,聞此不禁椎胸噴血、誌之私冊,子孫見之,當亦世世以鴻章等資唾罵,以泄此幽憤矣。薄暮,訊案一次。

初三日丙午晴

前夜又苦不能寐,既犁旦始得交睫。而內熱之熾,如置身火坑。幾於為所焦灼,亦雲苦矣。午後,過耀堂論事,遂匄其一診,謂陽不交陰,非特水不涵木而已。主方以百合、紫蘇為君,皆取其形斂於夜也。歸即煎服之,似亦投者。

初四日丁未晴

午間,招邑紳史佳若觀察、錢子明太守、吳靜甫司馬一飲。而約李碩甫通守、沈倅生主簿陪之。客散後,頗不懌,似早餐時以藿香烹魚,食之稍過,嫌於太散也。薄暮,乃出西門,迎謁浙江考官梁侍郎仲衡。歸則已二更矣。

初五日戊申晴

午後,訊案一次。橫林汛劉弁榮華來見。是日聞遼左禦倭諸軍又失九連城矣。固圍且不能,遑言進取哉。而東省為龍興之地,國家本根也。當事者乃漫無布置,一再貽誤乃爾耶。蟣蟲小臣,北望怨憤,有心膽墮地者已。寄策侄家書一,又附上兩舅氏三紙,示徐甥一紙。得昂兒九月十九日京來書。

初六日己酉晴

辰間,得易實甫觀察(順鼎)一書,以所刻《倚霞閣集》見寄,皆扶乩之所為也。固見其昆季孝思,然近於誕矣。交由華陽俞猗蘭攜至。實甫謂俞君為詩人,亦不羈士耳。午後,沈期仲大令自吳門來,蓋將赴桃源任,過此也。遂留作竟日談。吾母並命迎其夫人來署,治酒宴之,召梨園演齣侑觴,而邀金穉蓮、李碩甫及知事、照磨、遊擊暨撫幕薛雨琴諸君陪之。至子夜乃散。婢女六霙乃乘客集時,潛竊衣物以逃。防範未周,是餘過也。

初七日庚戌晴

前夜以遇煩之際,並聞遼左鳳凰城不守,為倭所陷。不禁悲憤填膺,輾轉達旦,遂不成寐。辰起,四肢如撻,困憊不可支。期仲之行既未往送,俞君亦未複拜焉。薄暮,得鏡之一函,當複之。

昂兒亦自都有書,言式侄病雖愈而瘦弱,不克成行,殊可念也。

初八日辛亥晴

午間,太守詹公自江陰歸。偕耀堂至天寧寺迎之。既見,遂隨入城。前逃婢六霙已獲。訊知為張氏老嫗所誘。張年頗邁,伺吾母已久。平日似誠懇勤樸,家中皆信之,而蛇蠍之心如是,知人之難,雖家人婦女且不可測,況其他哉。餘益自愧,且自信不足以任天下事也。好大言何為者。得芸莊書,雲有北電,鳳凰城既失,倭兵複以三萬人由輪至貔子窩登岸。貔子窩者,金川界也。倭奴既得於東,複益兵於難,數道並進。而誤國之李鴻章方力主和議,視兵事為可緩,而前敵諸人又攻守俱不力,福、昭、永三陵將為敵所毀也,尚忍言哉?悲哉!天下事乃竟至此耶!是日聞督部劉公坤一有帶兵北上之召,而移張香濤製軍(之洞)自兩湖來總兩江。張文學儒者,不知兵,且好紛更也,恐非江表之福。即劉公亦屬暮氣懨懨待盡,豈能圖疆埸之功哉。謀國不臧,事急則手足無所措,宜乎為倭人所輕侮矣。然方舉慶典,中外正以宴樂為事。餘是日仍演侑觴,宴兩主典並武營守備以下,及留常差遣諸員。靜而思之,此豈尋樂時乎?又自失已。寄王樵也陝西、高東垣湖南各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