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所謂的祭神,就是每到月圓之夜,神龍都會下來吃人。
鷹人首領便把周圍的村子,平時做壞事的村民抓來,關在籠子裏,放在樹巔,供神龍享用。
鄭龍鳴站在樹巔枝杈所擎的籠子中,背著手,仰望夜空。
他雖然年少,內心卻很成熟。他飽讀詩書,知識淵博,遇事冷靜果敢,要不是此時此刻氣氛森然,大家一定會對他冷嘲熱諷一番。
今晚正是月圓之夜,皎潔的月光照得樹叢頂部白茫茫一片,像灑了一層銀輝。
周圍視野非常開闊,四下裏全是樹尖,隨著山勢而高低起伏。樹叢中微微蕩著薄霧,無數昆蟲發出的聲音,顯得樹林中格外熱鬧。
每個籠子裏都關著十幾人不等,隔幾棵大樹就掛一個籠子。這樣目標大,神龍下來看得更清楚。
他身旁躲在籠子角落中的十幾個人,嚇得瑟瑟發抖,唯獨他表現地泰然自若。他還納悶呢,危險不是還沒來嘛,他們怎麼就嚇成這樣?
同籠的一個老者非常好奇,問他:
“我這一把年紀了,死了也不虧,你為啥不怕?小小歲數就這麼死了豈不可惜?”
鄭龍鳴頭也不回,滿不在乎地說:
“如果親人蒙難,我會痛不欲生;至於我自己根本就沒啥可怕的。大丈夫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天若滅我,懼之何用?若是上天試煉我,那又何苦懼之?況且,自古雲,吉人自有天相。我幾次三番曆經苦難,總是逢凶化吉,說出來你也不會相信,也許神靈在庇護我也說不定。再說,死就死,能與逝去的親人們團聚,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聽得老人頻頻點頭,喜道:
“所謂英雄出少年,當真不假。即便隻是嘴上豪邁也算很了不起了。死之前能有這般鏗鏘遺言,老夫也感到欽佩,想我在你這個年紀,哪有這般胸懷啊?老夫自愧弗如,今晚如果有什麼不測,老夫願意死在你的前頭,為你擋上一擋,讓你多活片刻。慚愧,一把年紀,也隻能為後人做到這些了!”
鄭龍鳴連忙跪謝道:
“爺爺好意,小可心領了。隻是晚輩受之不起。但凡有危險,晚輩絕不會讓您老受難,除非晚輩先行一步。”
老者低頭將他扶起,剛要說話,隻聽旁邊的人們“噓!”的一聲。隻聽相鄰的籠子中有哭泣聲,在寂靜的山林的映襯下,顯得格外陰森詭異。
因為樹叢的遮擋,大家彼此看不見對方的籠子。更由於極端驚懼,哀傷絕望的氣氛瞬間傳出來,在森林上空擴散,越來越濃,感染了幾乎所有人。
不一會兒,人們開始哀告,漸漸地,從小聲嘟囔變成瘋狂大喊。他們使勁地撕扯搖撼著古藤編製的囚籠,但一切都是徒勞的。
鄭龍鳴冷冷地看著他們,其實他內心也無法平靜。
他思緒萬千,想逝去的家人,想哥哥,想得最多的居然是與自己,總也扯不斷的淩兒。
多日來的如影隨形,漸漸變成了鄭龍鳴的一種習慣,或者說是他生活的一部分,此刻沒有她在身邊倒讓他一時難以適應。
他眼前總是浮現出他二人相互扶持,朝夕相處的情形;總是想到她稚氣未脫、卻又強勢霸氣,卻時刻在意自己的生死安危;想到她心地純潔善良、時嗔時喜的豐富表情;…
這些揮之不去的影像,讓他總有一種難以壓抑的錯覺,睜眼閉眼淩兒就在身邊,轉身去找,卻無法尋見。
一點擔心,一些牽掛,和無盡的思念,使他時喜時酸,心中不由地生出如同被淹沒般,令人窒息的孤獨感,和茫然無助的絕望感。
同時他忽而覺得自己這樣死去,似乎非常遺憾,哪怕在死前能對淩兒說一句話,也算此生無悔了。
明月皎白,在雲層中時隱時現。不知哥哥現在怎樣了,他的病是否好些了?
這些天他曆盡磨難,雖然大難不死,但是這渾身異於常人的機體特征,實在是充滿變數,讓人疑雲重重,不能不為之擔心。
鄭龍鳴正在胡思亂想,一陣帶有腥氣的冷風疾疾襲來,像一股浪潮撞在眾人身上。
眾人在極度驚懼之中除了顫抖,都縮成一團,不能稍動。鄭龍鳴知道危險來臨了,他直了直腰杆,麵對死亡的威脅,他居然坦然無懼。
那位老者慌裏慌張地爬到他身後,一雙渾濁的老眼驚疑不定地注視著周圍,幹癟的嘴唇不住地翕動,呼出濃重的口臭味的同時,還戰戰兢兢地吐出了含含糊糊的幾句話:
“別...別忘了你所說的話!是...是你親口說的保護我啊,說話要算話!”
鄭龍鳴心中暗暗好笑:“那麼大年紀,還有啥放不下的?”又想問他有沒有家人,但在此時此地這麼問,似乎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