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說我長得不漂亮。所以我在青春時代,是沒有資格談戀愛的。即便有男生喜歡我,我也不能和他們玩。因為我媽說了,他們若是喜歡我,證明他們還是審美觀沒發育好的笨蛋。
我雖然很傷心,但還是接受了這個恐嚇。十五年裏我一直是短發人生,粗著嗓子說話,充當女生的護花使者,瞪一雙魚泡眼,就像全世界都欠了我500萬。我還會打架。因為我媽,以前是混西坊街的大姐大。但我媽說了,那都是過去的事。以前跟著她出生入死一起追男打靚的那群姐妹花,都成了良家婦女,每天煮煮飯說說東家的八卦西家的娃是否漂亮。
隻有我媽,形單影隻。
其實我覺得我媽很美。起碼我是這麼覺得的,我見過她年輕時的照片,美得那叫一個令人垂涎欲滴啊。可是我媽現在再美,也不過是一個40冒頭的殺豬女人。
我不覺得,我作為一個殺豬專業戶的子女有啥不光彩的,所以每次有人嘻嘻哈哈地對我指手畫腳地說喲她家是殺豬的時候,我總是可以雲淡風清地一笑而過。我覺得很好,起碼每天我都可以吃到紅燒肉。
但是林落落就不一樣了,她就是一個特別反感殺豬這門藝術的人。沒錯,她家也是殺豬的,隻不過她家負責這個養家糊口的大責任的是她的爸爸。她和我一樣,是單親家庭。她媽媽早些年跟人跑了。林落落說起這些的時候總會紅了眼睛抽抽搭搭的。但我覺得她還不算慘。最起碼比我好。我連我爸是誰我都不知道。我每每問,我媽就會舉起那把殺豬刀,衝我嚷嚷,再煩老娘將你當豬肉剁了。
當然我媽也隻是嚇唬嚇唬我,她從小落下的毛病。我聽一個當年跟她闖的阿姨說,你媽以前,盡喜歡唬人,老唬得我們一愣一愣的。
我便眨巴著眼睛表示讚同。我問我爸在哪這個深奧的問題不知道多少次了,我媽每次都說再問我剁了你,可這麼多年我身上的肉卻隻見增不見少。
我叫朱湘。一個又老土又俗氣的名字。拜我那小學都沒畢業的老娘所賜。
我和林落落鄰居了十幾年了,她比我大兩個月,但看起來柔柔弱弱嬌嬌滴滴的,不像個殺豬家庭的小孩,倒像電視裏演的大小姐。
十幾年前我們還穿開襠褲的時候,她就跟我混跡。那時候的我雖然不夠強壯,但因為我媽的教導我已經變得特別彪悍。
所有罵我們是沒娘或者沒爹的小孩,都挨過我的拳頭從此對我避而遠之,老遠看到我就如驚弓之鳥見到獵人似的。
我繼承了我娘的好身手。
但這些停在上高中的前一天。
那一天我媽沒有殺豬,而是在家裏整整對著鏡子打扮了一個晚上,然後她拖起我來,指著我的腦袋說,你看你看,朱湘你有沒有點女孩子的樣子,你就不能像落落那樣文文氣氣漂漂亮亮?你是投錯胎了還是怎麼的,我真想剁了你!
我很好奇,於是我的嘴巴O起可以塞進一個雞蛋。哦不,也許是恐龍蛋。因為我媽以前一直嫌棄林落落嬌嬌滴滴的樣子,她喜歡我特別彪悍的樣子,並鼓勵我揚長避短。
但是今天,她突然往我頭上澆冷水,然後將我拖了出去,強迫我脫下我的運動褲,幾乎是逼我穿上一件粉紅色的背帶裙。將我一頭亂七八糟的頭發剪成了短版波波頭,還硬要別上一枚HELLO KITTY的發夾。在我十分萬分別扭地望著鏡子裏陌生的自己時,我媽突然給了我一個香吻,欣喜地好象在誇獎自己的作品,真好看。
真好看。她從來沒給過我這樣的評價。而事實上她對任何人都沒有過這樣的評價。隻有賣家送來豬的時候她偶爾摸著它們的皮毛然後特別後媽特別巫婆地說著,這豬,真好看。所以,在聽了這樣的評價以後,我有種要被送到屠宰場被白森森的刀子架在脖子上的感覺。
我真懷疑,她是養我到了16歲,突然意外發現,我是個女的,而不是她以為的兒子。
我可以原諒她,我為她找的理由是,她殺豬殺得太投入了。
果然,林落落在看到我的時候嚇了一跳。準確地說,是一大跳,她尖叫地指著我說,你你你……你是朱湘嗎。
我無奈地點點頭,我知道,現在的林落落的感覺一定和見了鬼一樣。我覺得特別抱歉。但是,我很無奈啊,我媽總說,你不聽我的,我就剁了你。
我的高中看起來很友好。我像往常一樣坐在林落落的身旁,她挽著我的手百媚生嬌。很多人投過眼神來看我們。那眼神,就像我媽看著待宰的豬時,叫我渾身不自在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