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後,我再回到七喜鎮,再回到西坊街拐角126號時,那家販賣針織衫的我曾經做過導購的小店已然變成一家小吃店。我在裏麵買了一碗餛飩,邊吃邊對著門口那塊大石頭出神。然後我的眼前,出現了少年的幻影,他就站在石頭邊,衝著我笑,兩枚承載我年少所有夢想的酒窩,一雙會倒影出我年少模樣的深潭一般的眼,背景是遙遠的再也不會出現的天空,那一刹那,我淚流滿麵。
聖誕節終究是個奢侈的節日,平安夜,我照例不會得閑。且在這個城市裏,不會有一個人,浪漫地邀請我共度聖誕。
我得在“時光追”上班。“時光追”裏賣一些店主小雪淘過來的漂亮衣裳,我在閑暇時會過來領著微薄的工資做導購。
我耐心細致,溫和地超乎自己的想象。誰又會看出我那恬美笑容下,其實是個12歲就離家出走,跟一群小混混廝混在一起,抽煙喝酒,甚至墮過胎的叛逆女孩呢?
那些傷疤,請誰都不要跟我提。
幸好,我現在是在七喜。
12月的七喜,比我的家鄉還要冷。
那些難以啟齒的思念,就這樣蔓延到我的每一寸肌膚,冰涼地沁入血液,又深入骨髓。
那些時候,我能做的就是擁抱我自己。
因為下雨,店裏的生意蕭索極了。我和小雪坐在二人沙發上,閑暇地聊天,說起多年前愛的男孩,那些痛都會化為嘴邊的一抹極淡的笑容帶過。
我已習慣這樣,隻有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會哭出來。
忽然,兩道身影出現在“時光追”的門口,我和小雪對視一眼,會意道,這可是今晚第一對也有可能是最後一對顧客啊!抓住時機!
我上下打量起他們來,這是一道秘訣。研究他們的喜好,以最大限度地“花言巧語”,贏得顧客的好感,然後步入成功的殿堂。
而這一瞅,我的眼睛一下子移不開了,眼前這個高大的男孩,長得可真好看,長手長腳,高挺的鼻子,一雙狹長的眼睛微微地眯起,劉海上許是沾了屋外的雨絲,是濕潤的。
而女孩,亦長一張甜美的笑臉,穿一件burbury的大衣,哇,是真貨吧。
多讓人豔羨的一對,且定是衣食無憂,隻消得你儂我儂的浪漫愛情。我在心中微微歎氣,向女孩推薦店裏不錯的幾款衣服。
女孩微微地點著頭,一麵讓男生過來看,高大的男孩站在我旁邊,卻似乎是下意識地看了我幾眼。
這時候,小雪在櫃台前招呼我過去:“安柳,你過來下。”
我正應允上前,忽然身後就聽到男生激動的叫住我:“你……你是不是姓許?”
我詫異地停下腳步,腦海裏搜索起這個男生的臉。我的印象中,哪有如此多金又帥氣的男子。能占其中一樣就不錯了。我實在想不起他是誰。
而他大步上前,容顏激動地抓住我指著他的遲疑的手指:“我,我是張天塵啊!”
我縮回了手指,正色地道:“不可能。”
怎麼可能是張天塵呢,他是個胖子,超級無敵大胖子。我是如何也不能將他同眼前這瘦削又英俊的少年聯係在一塊的。
而他似乎未看出我難以置信的表情,對著方才那漂亮的女孩道,表姐,她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我的小學同學——許安柳!
常常提起?這倒讓我受寵若驚起來。而那個讓我誤以為是情侶的漂亮女孩,回過頭來對我禮貌地一笑。
我張了張嘴,下巴一掉:“你真的是張天塵?”
“是我。我是坐在你後麵的張天塵呀。你記得不記得,我每天都會給你帶一個蘋果……”張天塵顯然比我激動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