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1)

我是一個熱愛痕跡的人,熱愛所有的痕跡。我覺得痕跡是這個世界上最美最迷人的東西。

我侄兒4歲的時候在我新房的白牆上留下的髒手印,幾年了我都沒有擦掉。我讓它留在那裏。孩子一點點長高。等有一天他已經長成一個小夥子的時候,我再把牆角的那個手印指給他看。剛高過他膝蓋的手印,他要蹲下來才會看到。那個痕跡還在那裏,是他小時候留下的,清晰得就像剛剛留下。那麼,他的童年就會穿越時間來到他自己麵前。

但我現在心裏想著的這個人,她什麼痕跡也沒有給我留下。

現在是淩晨兩點,我從床上醒來,打開一瓶紅酒,決定開始寫這個故事:

先寫那天晚上我和文雯在辦公室做愛。

兩年來,我們在我辦公室做愛的次數肯定比在床上的次數多,多很多。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在我辦公室以外的地方見過麵了。

我永遠都在加班。

“我們都很久沒有在白天見麵了。”有時候文雯會這樣抱怨一句。

那天晚上,又是淩晨兩點,我們在辦公室做完愛,躺在牆角的沙發上,看著窗戶外麵的夜上海,車水馬龍,霓虹閃爍。

文雯說:“你還要加班多久啊?”

“最多一個小時。”我說。

“我是問你還要這樣加班多少年啊?”

“三年。”我看著窗外說。

“六年前你就是這樣說的。”

“那最多還有六年吧。”我轉過頭來,開始撫摸她的頭發。按我的經驗,不管文雯有多生氣或者低落,或者發一些我不能理解的脾氣,隻要我看著她的眼睛,輕輕地在她頭發上摸一把,她就會安靜下來,嘴角就會往上翹,甜甜地笑起來。我把這個絕活稱為“摸一把頭發秘訣。”

但這次居然不靈。她把頭輕輕轉向一邊,躲開我的手,一縷發絲像鰻魚一樣從我指縫間滑走。她站起來,赤裸著身體,走到玻璃幕牆邊上。

“我不會等你多久的。”她說。

那一瞬間我沉默了兩秒。

我站起來走到她身後,緊緊地貼著她,把她壓在玻璃幕牆上,將她的乳房壓平在玻璃上。

“玻璃好冰啊!”文雯說。說完推著玻璃直起身來。

我雙手繞到她胸前,在那兩個小家夥掉下來之前一把把它們接住,手指輕輕挑逗。文雯很快就進入了狀態,喘息起來——辦公室裏彌漫起文雯低低的呻吟之聲。

我的人生沒有理想,隻有計劃。

我的計劃隻有兩個:一個是掙足夠多的錢;另一個是和文雯結婚,生兩個小孩。

但這兩個計劃現在看來有些衝突:要掙錢就顧不了文雯,要顧文雯就掙不了足夠的錢。關鍵是,我還沒想好多少錢才算足夠。

有時候我覺得我的目標是一個無限不循環小數的最後一個數字,我以為我在飛速地接近它,其實它在無限遙遠的地方。其實它根本不存在。

做完愛之後,文雯開始彎腰收拾剛才她被我脫下來,散亂在地上的衣服。

丁字褲,是她專為今天晚上見我而買的。一個多小時以前在我替她脫下這條褲子以前,她還站在我的辦公桌上跳豔舞。現在她把它穿上了。

胸罩,是我買給她的。春節的時候我去歐洲出差,為了彌補不能跟她一起過新年的歉疚,我買了一套香奈兒的內衣送給她。她現在把它穿上了。她先把罩杯托在乳房下麵,然後雙手捋著吊帶,伸到後背,開始係帶扣;扣好之後又伸手進去將那對可愛的小兔子樣活潑潑的乳房往中間托了一托。

那對小可愛被她收起來了,過會兒她還會把它們帶走。

牛仔褲,是我們一年多以前一起在恒隆廣場買的。那天她抱怨說已經很久沒有跟我一起逛街了,當時她正在辦公室裏陪我一起吃盒飯。我說:“現在就去逛吧。二十分鍾,我們去逛二十分鍾。”然後我們就匆匆買了這條範思哲的牛仔褲。二十分鍾後我就回來了,一大堆事情還等著我。

T恤,我從來沒見過,是一件新的白色T恤。很別致的一件T恤,衣服兜裏冒出一條叼著骨頭的小狗。為了能夠馬上開始處理明天一早要發到歐洲和南非的幾個傳真,我開始謹小慎微地調整氣氛,以便她穿好衣服親吻一下就走人。

“T恤不錯。”

“哦。”

她穿好衣服後,情緒不是太好,看我的眼神有點傷感。

“我該走了嗎?”她問。

我沒說話,湊上去親了她一下,其實是默認她該走了。我還有很多事情要接著處理。

文雯低下頭,嗚嗚地說:“我不想這樣了。你給電話我就送上門來,深更半夜還要一個人回去。我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