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2)

兩個小時後,我寫完了所有的傳真和工作安排,把手機壓在一張紙條上。紙條上寫著一行字,給我的秘書的:小聶,這段時間幫我接電話。

收拾完東西,我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出自己的辦公室,來到外麵的大廳。

大廳裏一片昏暗,一個一個的小格子間,每一個都空著。有一台忘記關的電腦,發出淡藍色的熒光,映在不鏽鋼的格子間隔段上。

我一陣恍惚,想起那個格子間就是我到這間公司以後的第一個座位。那是個專供實習生坐的位子,臨近前台和打印機。六年前我就坐在那個座位上,負責資料錄入和給其他同事放打印紙。

“小華,放紙。”不管辦公室的哪一個角落傳來這個聲音,我就會從座位上彈起來,跑到打印機前,放一張A4紙在紙架上,然後才轉過頭來開始搜索剛才是誰在叫我。等打印的東西從打印機下方吐出來,我就恭恭敬敬地給那位大人送去。

有時候他們嫌麻煩,省掉了“小華“兩個字,隻說“放紙“兩個字。

“放紙!”一聽到這兩個字,我就從座位上彈起來,向打印機衝去。

再後來,指令進一步進化,他們隻需要大聲說一個“紙“字,我就明白是叫我去放紙,我就從座位上彈起來,向打印機衝去。

他們單說這個“紙“字的時候會稍微拖長一點音。是“紙——“,或者“紙呃!”或者“紙呢?”再或者“紙!紙!紙!”。

很奇怪,我從中得到很大的樂趣。我總是歡天喜地地第一時間趕到打印現場,取紙放紙;等打印的東西吐出來,我再畢恭畢敬地送到發出指令的大人手上。以至於後來他們都說我是惠普打印機的頂級配置。

“惠普應該多開發一些像小華這樣的放紙配件。”我當時的領導,丁一劍這樣說。

“開發成本太高了,“我說,“我媽養了我二十三年呢!”

我在那個格子間坐下來,開始替這個馬虎的實習生關電腦。如果我明天還會進到這間辦公室,我會記下這個馬虎鬼的工號,然後交給秘書,行政部會扣他50塊錢的月度獎金。這個規矩是我定的:下班後不關電腦,一經發現,扣獎金50元。

電腦“嗚“的一聲熄了屏幕,房間裏更暗了一層。剛才桌上映著藍色熒光的對象一下子失去了光澤,黑糊糊的屏幕上若隱若現地映出我自己的臉。

我又坐到這個座位上來了,心裏突然升起一股五味雜陳的感覺。似乎聽到有人在喊放紙,我習慣性地一抬頭,打印機還在那個位置。我已經很久沒有注意過打印機了,它居然還在那裏。不過肯定已經不是原來那個它了。我記得似乎我自己就批過好幾次購買新打印機的申請單。

那麼那台老打印機呢?六年前那台,我當時把它看成是我的搭檔,我是和它一起負責公司的文件打印的,沒它不行,沒我也不行。沒它公司就沒法打印文件;沒我就沒人給它放紙。我不放紙紙不會自己飄到打印機裏麵去,而且我放的紙不會卡紙!

人是物非。我的那個老搭檔早就被丟進廢品站,被拆散、敲碎、熔解、丟棄,而我今晚突然坐在這個位子上開始懷念那台機器。

我又摁下了電腦的開機鍵。

電腦開了。開機程序之後,桌麵出現一個坐著的裸女。

我借著屏幕的熒光觀察這個實習生的座位。

這是一個男孩子的座位,桌上有煙盒和ZIPPO打火機。我拿起打火機把玩了一陣,還是那樣順手。我用小手指和無名指夾住火機的底部,手輕輕一甩,火機就沿著手背翻滾著從指縫間挨個滾過,插進大拇指和食指之間。在它插下去的過程中,我用食指彈開火機蓋,大拇指順勢摁下去,火機就打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