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序曲(2)(3 / 3)

本來是鐵定了往數學上發展的,誰也不知道是哪一天起,那些數字一下子變了味兒,變成了樂譜兒。

她作的第一支曲子成了校歌。校長親自填的詞。

其實她熱愛音樂也並非沒來由,小學三年級,她被選入著名的北京市紅孩子合唱團,有著美妙中音聲線的她很受老師器重,很快就擔任了領唱。因此,雖然不言不語,她心裏還是有一點兒小小的傲氣,殊不知這傲氣很快就被打掉了,原因很簡單,Y,一個高中男生,手風琴伴奏,她從第一眼瞧他就認定他們之間會有故事,整個合唱團十四個女生有十三個愛上了這個男生,當然是因為他太優秀。不過他的毛病也是明顯的,就是過於直率,內心驕傲(這點和她一樣),不給人留麵子。譬如,她領唱《美麗的田野》時,專業老師都在一旁頷首微笑,他卻毫不客氣地說:第二小節的切分音沒唱出來。——他用詞總是非常簡潔而專業,這讓她有點兒怕他,因了這怕,又生出了一種別的感覺,從來沒有過的感覺——看到他,她會心慌,但看不到他,她更會心慌。

多年之後他們相愛了。那時候的愛,好像與性是脫離的。但那時候的愛是真的愛,含金量非常高,一點兒與愛無關的雜質也沒有。但是唯其這樣的愛,是非常可怕的。無論有沒有結果,都會斷送人的一生,特別是,女人的一生。幸好她那時還小,十九歲。他二十九歲,與這位邊防軍少校同歲。參加對越自衛反擊戰,死在越南。

她的容貌似乎都變了。不是變老,也不是變憔悴,而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沉默寡言。漸漸地,人們習慣了她的寡言,以為她天生就是如此。後來她有點兒怕了。因為所有的男人似乎都會忽略她,豈止是男人,還有女人。她不知道是為什麼。確實她是不愛說話,而且總覺得“言多必失”,越發地不說了。越是公眾的場合,越是不說不笑,或者是應付式地笑一下,她並不知道,她這種應付式的笑,在很多人看來,根本就是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

她是使暗勁兒的人,特別是那時候年輕,不服輸,就悄悄地自己作曲,一有獲獎的機會就參賽,可是沒有一次不是铩羽而歸。漸漸地她也認命了,知道自己就是個平庸的人,趁著還算年輕,趕緊把自己嫁了算了。就開始見人。前夫是她見的第四個,父親介紹的,知根知底,就處了朋友。覺得沒什麼好,也沒什麼不好。

婚後第二年生了個兒子,極聰明,三歲就練鋼琴,九歲就會作曲,被人認為是神童。可是神童是最不牢靠的,很快,兒子就被同班的小朋友拖進了網吧,從那時起,天才的兒子變成了平庸的兒子。離婚之後,前夫竟然把這事也算在了她的賬上。

生為女人,怎麼這麼倒黴?——她暗暗地想。

她現在孑然一身,兒子已經上了寄宿學校,無牽無掛,她想,這是她一生以來,最自由的時候。

這自由使她心生妄想—— 一個好好的女子,為什麼非要結婚,非要組織家庭啊?難道這也是一種從眾心理嗎?難道不能換一種生活方式嗎?

偶爾地,她也想好好地再談一場戀愛。

她在心裏不斷神話自己的初戀男友,每個人的心裏都需要神。

而現在,她突然覺得她心裏的神與現實中的一個男子,重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