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調式變音(3)(1 / 3)

她終於體驗到了大歡喜——

色無量故心去如風無量,無量光陰中流轉因緣如燈,

緣無邊故心如燈焰無邊,無邊草木翩翩隱蛺蝶如夢,

眾生不生故心如夢不生,不生飛鶩當天雲彩如流水,

念不相顧故心常獨行不相顧,不相顧回首靜默來去如風,

如風悲歌漸遠複趨於寧靜,寧靜稍歇便有大音盈滿天心……

此時,汽車城劇場正在上演《天鵝》的尾聲:

少女合唱隊再次出現。

少女合唱隊:

星星,亮晶晶亮晶晶,出現在天幕上,

月亮,彎曲曲彎曲曲,映照在湖心裏,

賽裏木湖的湖水啊,藍悠悠藍悠悠慢慢地變黑了,

黑暗中閃閃亮閃閃亮那是什麼——

男女主人公在少女的合唱中擁抱在一起。

大團圓的結局。

一部最難寫的長篇,糾結了七年之後,

終於完成於二○一二年五月二十八日

一度、二度、三度、四度修改最終完成於端午節

第五度、六度、七度、八度修改直至出版前夕

我心雖痛,亦羨筆下人物終獲大歡喜矣

聆聽者

我平時看小說,遇見人神同路的文字,總有點兒好奇,但看著看著,失望的時候居多。小說能像《聊齋誌異》那樣易讀耐讀,不太容易。“五四”之後的小說家,是注意到小說的神異之美的,但那時候被現實所迫,靈異的文字卻少而又少。談到靈異類的作品,女性有其專長。中國的女性作家,以愛的主題和童話的方式為文者頗多,冰心、梅誌都是代表性的人物。偶有天籟式歌詠者如蕭紅那樣的人物出現,也無非感傷的抒懷,丁玲、廬隱都是這樣。唯有張愛玲,以冷眼看世界,樣子是俗世的波光,絕不進入天國之中。她在俗界裏卻又奚落著俗物,離不開的也恰是她揶揄的世界,神界的路遂被關上了。

張愛玲是一個絕響,她之後的女性寫作,已不太易出現晚清式的微溫和精致,現代的不安與苦楚在許多人那裏起起伏伏。張潔、王安憶、殘雪都有不凡之筆,天地之色因之而變。女子審美的路子也多樣起來。前幾年我注意到徐小斌的作品,感受的是完全不同的女性之音。她的小說總有迷幻的氣息在,沉浸在一種神秘的世界之間。不過這種沉浸不是逃逸,卻是另一種對抗。所有的誘人的表達都和對抗世俗有關。以幻覺的存在衝擊苦難,且咀嚼苦難,先前文學裏的套路在她那裏被改造了。

我和徐小斌是一代人,經曆相近。但她走的路,和許多人不盡相同。她是喜歡進入人的神秘的精神之域與上蒼對話的人。她最初的小說《對一個精神病患者的調查》,就注意那些異樣的青年,對人的內在世界有種拷問的視角在。後來《雙魚星座》《迷幻花園》《天籟》則是另類的聲音,與同代人的小說都不太一樣。作者變換著說法,向著命運的世界發出問詢,一會兒是曆史題材的《德齡公主》,一會兒是幻想之作《煉獄之花》,一會兒是神界與俗界間愛欲與放逐的交響《羽蛇》。她的文字很美,是蕭颯與明麗間的反轉,流瀉著無奈的奇音。我們讀這樣的文字,總覺得一個漂泊的靈魂在遊蕩著。這些湧動著激流的文字,為解析女性意識的變遷好像也提供了些什麼。

我最初讀她的作品是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那時候北京出現了諸多試驗性的小說,“新體驗小說”就是在那時候的一個新樣式。徐小斌寫的那篇《緬甸玉》是參與其間的習作,但卻與那個口號有點兒格格不入。我發現她和那時候的當紅作家不同,文字幹淨漂亮,沒有同代作家的過於功利的樣子。小說完全在自己的世界裏,而又非封閉的自戀,總能夠看出對現實批判的態度來。但後來發現她的作品完全不像我想象的那麼簡單。她有自己的不能平息的焦慮在,而且在一條曲折的路途上走得越來越遠。

我們說那是一條曲折的路,乃因為其精神一直麵臨的一種難度。閱讀徐小斌,總覺得是一種苦澀的跋涉。但那艱辛裏也總有神靈的召喚,在黑暗裏還時時閃著奇光。她寫女性有點兒殘酷,常常是本原的昭示,那些外在的光環一個個脫落了。作者見證過八十年代的文化變革,總能以旁觀的角度去審視昨日的曆史。在那些文本裏,完全沒有逃逸,乃是一種精神的麵對,甚或一種搏擊。這讓我想起卡夫卡和魯迅。其中不是模仿的問題,而是一種氣質的聯係,徐小斌在本質上,和這樣的傳統是有關的。

有一次我們談起汪曾祺和林斤瀾,她說自己更欣賞後者的神秘。我忽然覺出什麼是她世界裏的原色。林斤瀾一生推崇卡夫卡與魯迅,那麼說他們之間有種相似的地方是對的。徐小斌有童話寫作的天賦,卻放棄掉那些逃逸現實的縹緲的夢。從童話中又穿入到冰冷的世界,於是真俗之變在明暗裏波動不已。她絕不躲在安詳之中,習慣於一種苦運的承擔。而有時,又津津樂道於對殘酷的凝視,在拷問裏進入自審的快感中。徐小斌在小說中製造了許多神異詭秘的空間,說那是巫的世界也未嚐不對。她承認自己對神秘的存在有一種興趣。許多寫作表達了對冥冥之中的那個存在的好奇。我們在其文筆裏甚至還能夠聽到遠古的巫術之曲的盤旋,真的有些離奇和玄奧。我在想,作者要通往的恰是那個無名無形的域外之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