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2)

一九四一年的巴黎是德國人發財的好地方,但對猶太人來說,這裏變成了人間地獄。

剛開始,他們對這個可憐的民族的反感僅僅表現在惡作劇上,比如砸碎櫥窗玻璃、強迫他們在馬路上向德國兵行禮之類的,但蓋世太保漸漸不滿足於此了,他們親自出馬,有步驟地對猶太人沒收財產、隔離監禁、趕盡殺絕……

五月二十九日,官方頒布了一條新法令:「……凡六歲以上的猶太人,都必須用黃布製作一枚手掌大小的黑邊六角星,牢牢縫在上衣左胸顯眼處,上方用黑筆書寫『猶太人』的字樣,不得有任何違命……」

真是令人惡心的命令。

所以當我看見德亞律師神色憔悴地戴著那個東西坐在我麵前的時候,我不可遏止地憤怒起來——

「他們把這裏當成屠宰場了,那些畜生!」

「夏爾特。」慈祥的老先生非常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你知道我們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他們在每個占領區都這樣做,從巴黎淪陷那天開始我就明白這是遲早的事。」

「您真的要走?」

「是的。我已經托人幫忙打通了關節,下個星期就帶著全家去北非,然後到美國。」德亞先生從公文包裏拿出幾份文件,「這是辦完的過渡手續:你所有的不動產和證券全部劃歸伯爵夫人,留在你手裏的隻有夜鶯的一部分營利和現金。」

「謝謝。」

他疲憊地笑了笑:「這是我為你做的最後一件工作了。孩子,好好保護自己吧。」

我從窗口目送德亞律師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把文件鎖進保險箱。

抵抗運動比前一年更加激烈,自從我開始接手一些暗殺任務後就知道必須為母親和朋友們做些事情,這樣即使我碰到什麼意外也能安心。但是這一切的前提是絕對不能讓他們知道。

我清楚自己做的事有多危險,德國人對付我們的手段太多了,每一次行動都像在刀尖上跳舞;就在不久前,第一批空降到法國的十二名電報員剛剛找到馬賽的一座安全房屋時就發現蓋世太保在那裏等候他們。從一個被捕的間諜口袋裏找到一個地址本後,獵犬們蹲在那兒逮個正著。我不希望這樣的事也發生在自己身上,所以盡量使用單線聯絡,包括今天晚上的行動。

在瓦爾葉泰劇院的演出途中,一名來自德國國家警察局的特派員和法國警督皮埃爾·伯尼將成為狙擊手的目標,後者是一名無恥的叛徒,曾經多次組織了對猶太人和抵抗者的殘酷清剿行動,因此不能讓他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我的任務是把狙擊手化裝成臨時演員帶進劇院,送到舞台上方的燈光支架上,事成後再利用同樣的身份把他送出去。所有的步驟都已經排演過無數遍了,今天上場的人都是我在夜鶯中安排好的,如果不出現意外,那麼應該是沒問題的,不過我從來都隻打百分之六十的勝算,剩下的百分之四十得靠運氣和應變能力……

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六點了。我拿起帽子和外套,告訴皮埃爾備車去劇院。

瓦爾葉泰劇院並不是巴黎最好的表演場所,但是它的大廳同樣金碧輝煌,包廂裏的布置充滿了拿破侖三世時代的奢華,再加上為了迎合侵略者的趣味在牆上特別繡上的鷹形徽章,還是能非常體麵地接待德國上層軍官。

我從後台側門裏看見二樓正中的包廂外垂下一麵大大的「?」字旗,玫瑰裝飾在扶手周圍;看看舞台方向,正對著包廂的頂燈旁是個同樣的標誌,不過在黑色的?字中間卻多了個圓形空洞,當燈光打出去以後沒人能發現裏麵隱藏了一根槍管和一雙銳利的眼睛。

「先生,」一個女聲喚回了我的注意力,「弗郎索瓦已經到了四號化妝間。」

「哦,好的。謝謝,黛西。」

我穿過站滿演員的走廊,推開了四號化妝間的門。一位瘦高個子的年輕人正在鏡子麵前戴上假發,我關上門,把所有練唱與交談的噪音隔絕在外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