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3)

組織內部的支持讓我活動起來更加便利。我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或許是有些瘋狂,但是卻沒有辦法停下來。我把自己投入了一場賭博,而籌碼是包括了五條生命及其以外更多的東西。我在刀尖上的舞蹈越來越絢爛了,我沒辦法控製心底變得愈加茁壯的蔓藤,或許它最終會把我拉到不可知的未來,我卻不打算放手。

現在的波特曼少校在我的眼睛裏像一幅看不懂的現代派油畫,眾多的色彩把他弄得有些奇怪。當這個殘忍的劊子手在我的麵前逐漸轉過身時,我驚訝地發現他那邊的臉居然千瘡百孔……這樣我便不能把他簡單地毀掉,更何況他身上還有些我急需探聽的事情。

於是在五天以後,我生平第一次向自己最恨的人發出了邀請。

「或許您願意在白天和我到蒙瑪特高地上去喝杯咖啡,少校。」我在電話中跟他說,「這比夜晚更有情調,您能把這當作一次必要的『回禮』嗎?」

他在那頭低聲笑了,口氣中帶著往常的揶揄:「您的邀請方式還真不客氣,伯爵大人。看來我沒道理不去囉?」

「那麼明天下午三點,我會在『風信子』那兒等你。」

「一定準時到。」

初冬的空氣中已經有了迫人的寒流,加上不景氣的世情,即使在白天這一排精致的咖啡館也是冷冷清清的。客人們大部分待在室內,所以臨街的露天座椅上空著許多位子,一眼望過去沒幾個人。

我獨自在風信子外麵品嚐著比以前苦澀了很多的咖啡,熟識的老板有些內疚地對我說:「糖和牛奶都非常短缺,伯爵大人,您也明白……」

我寬容地向一臉歉意的中年男人笑了笑,告訴他這沒什麼,我覺得很可口。戰爭的惡果一貫是由人民來承擔的,但無論如何也必須堅韌地活下去。在一年前我或許根本沒有想到生活圈子以外的東西,甚至曾經調侃過法國人的膚淺和過分浪漫,可現在我發現自己的同胞其實遠比我想象得要堅強和可愛。

我婉言拒絕了老板入內就坐的邀請,因為我害怕那個人如果穿著一身德國軍服出現的話會在人群中製造出驚人的效果;可能連我背上都會被鄙視和痛恨的目光燒出個洞吧。

所以當我遠遠看見他那身樸素的便服時,竟隱隱約約有些高興。

「剛好三點,一分不差。」我打開懷表,「德國人果然很守時。」

「哦,這是個好習慣。」波特曼少校在我對麵坐下來,叫了一杯不加糖的黑咖啡。

他破天荒地沒戴帽子,任那頭金發蓬鬆地垂落在額角,身上也隻是簡單地套上了暗青色的西裝和白色的長褲,除了襯衫領口露出的花色方巾,幾乎沒有一點顯眼的地方。可我知道即使如此仍有些女士用曖昧的目光注視著他,這個人就像個發光體,不管怎樣都會讓人注目。

而波特曼少校看著我的神情那麼自然,仿佛幾天前深夜裏的突然來訪是我的幻覺。

「能接到您的邀請還真是榮幸啊,伯爵先生,能告訴我您打算和我談什麼嗎?」他倒是非常直接。

我微微坐正了身子:「您還記得四天前說過的話嗎?」

「酒精不是個好東西,我像是說了不少話。」

「你說,害死瑪瑞莎的人不是你……」

他慢慢地從口袋裏掏出了煙,點燃。

「別告訴我你忘了,」我覺得有必要提醒他,「在送我到家的時候,你親口告訴我的。」

「對。」他承認了,但是眼睛裏卻滲出了一點點狡黠的光彩,「不過,伯爵大人,我從來就沒有做過這件狠毒的事,是您一口咬定我是凶手啊!」

「我在瑪瑞莎身上發現了你的頭發!她緊緊地攥在手裏!」

「那又怎麼樣?世界上隻有我一個人是金發嗎?」

「但在世界上和我有過節的金發男人隻有你一個,更何況你從來沒有辯白過!」

「您在那樣偏激的成見下會相信我說的嗎?」

心髒因為他的話突然膨脹起來,我提高聲音:「你保證過會救出瑪瑞莎,你有這個能力!在看守所裏誰敢對一個少校特別關注的犯人下手!能傷害她的,除了你還有誰?」

少校的臉色有些難看,仿佛要發怒,但是卻硬生生地忍了下來,柔軟的煙卷在指間扭曲成三段。

「真是嚴厲的審判啊,伯爵大人。」他把煙扔在地上,「這麼說您到底還是不相信我。」

「如果不相信你,我們還有可能坐在這兒嗎?」

「那麼您到底要怎麼樣?」

我掏出紙幣壓在杯子底下:「願意和我走走嗎?」

穿過了喬治五世路和巴塞諾路,又從伽利略路、上林苑和普利斯堡路慢慢走到了星星廣場。我和波特曼少校平靜而克製地閑談著,因為某些顧慮我們都不可能把對方當成一個合適的溝通對像,但是也比以前圓滑了不少。

身邊這個男人重新戴上麵具以後變得更加難以對付,我想要知道的答案並沒如我所希望地那樣從他嘴裏吐出來。他就像一個高明的魔術師,靈巧地運用著語言的工具來抵擋我一個個盤問,把真相藏進背後的帽子裏。我和他好像隨時都處在一種較量中,甚至包括每個眼神與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