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寄往天國的情書(1)(1 / 3)

濕透的情感

世事總會有很多陰差陽錯,該寫情書的年歲時局不允許我寫情書,當然不是限製我一人,而是我們那一代人。那時候,政治掛帥的口號震天響,戀愛這樣的事情成了小資產階級的情調。誰沾惹了這情調,誰就會被視為大逆不道。輕者惹人恥笑,重者要遭批判。情書淪為那個時代的禁區。後來,禁區破除了,我的青春也早成了昨日黃花。我不知道我還會寫情書,隻是別人寫情書是甜蜜的,我寫情書是苦澀的。那是因為患病15年的妻子郭冬芹未能掙脫病魔的糾纏,終於辭別了人世。痛定思痛,有許多話總想訴說,於是就伏案走筆寫下了一篇篇懷戀舊事的文字。文章見報,眾人說這不是情書嗎?可是,這情書是無法親自交到冬芹的手裏了,我隻能將之寄往冬芹棲息的天國。惟願她能收到,能感受到來自凡塵的一點兒真情。

這是郭冬芹拍於上世紀八十年代初的照片。時光帶著她的生命遠去了,但是她當時的形象留下來了。她生命的過早凋謝成為永久的遺憾,惟此她過往的一切才更為彌足珍貴。於是,當一張老照片從無數塵封的書籍中顯露時,現實的歲月立即塗染上了曾經風華正茂的色彩。

2009年10月19日

好些天我沒有握筆了,你的走濺起了我感情世界的巨大波瀾,每一個細小的觸動,都可能穿透我精神的堤壩,淚水滔滔汩汩泄出,以至我懷疑自己是不是個男子漢。

你的生平介紹不是我寫的。別人都認為我寫你的生平最相宜,在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你的莫過於我了。可是,我不能寫,鋪開紙,墨跡尚未顯現,淚水已滴濕了案幾。

你的祭文也不是我寫的,是兒子寫的。長子寫頭遍,二子寫二遍,寫完了請我看,我拿起來卻看不下去,淚水盈溢在眼眶,模糊了視線,紙麵一片花花點點。每一個花點都是一幅容顏,是你的容顏,是你遺像上那微笑的容顏。這辛酸的情景洇染著我的思愫。我想起流沙河先生關於燒書的那首詩。他燒的是契訶夫的小說集,書中有作家的相片,相片上的作家戴著眼鏡,留著胡子,因而流沙河寫道:

夾皮眼鏡山羊胡,

你在笑,我在哭。

你在笑,我在哭!是的,你在笑,我在哭。我覺得此刻的情景正應了流沙河先生的詩句。似乎這詩句不是描寫他當時的心境,倒是在預示我現在的悲情。不然,十多年了,這詩句為什麼我過目難忘?

我終於看完了兒子寫的祭文。斷斷續續,哽哽咽咽,波波折折,我從來沒有想到,在平展的紙頁遊移目光會是這般艱難。從頭天晚上到次日淩晨,整整一個夜晚,我的情思濕了幹,幹了濕,讓洶湧的波濤激蕩地疲憊不堪。我不能說兒子寫的祭文有多好,文章是稚嫩的。我不能說兒子寫的祭文不好,感情是真摯的,至少,憶念是真實的。兒子寫到了你的擔水,雖然那是20年前的事了,他訴說起來如同昨日,讓我覺得如在眼前。於是,你肩著擔子,閃著水桶,一路顛簸,一路滴噠,滴噠的水滴從一裏外的小泉灑落進咱的家門,顛簸進我的夢裏。那一夜,我似睡非睡,似夢非夢,睜眼閉眼,都是你的影子。兒子說,你每天早晨頭一件事就是擔水,一趟一趟擔滿了水甕,再去下地幹活。你的忙碌就這樣從早晨開始了,從農村開始了。我覺得兒子的話是一種象征,是一種忍辱負重的寫照。你肩負著擔子走過春夏,走過秋冬,擔出農村,又擔進城裏,擔走了全家辛勞的苦日子。

家境漸漸變了,好了,你可以放下擔子喘喘氣,歇歇腳了,你卻病了,病得漫長而痛苦,痛得憂愁而無奈。想起來,就讓人愁腸百結,就讓人肝膽寸斷。隻怨那副擔子,那副無情的擔子,那副沉重的擔子,而將那副擔子負荷於你肩頭的,不是別人,正是我。我後悔,我負疚,但是,任何後悔和負疚也難以挽回你的健康,你的生命。因而我不敢提筆,一提筆就會觸動往事。我不敢觸動往事,一觸動就會淚流不止。

2002年6月15日

中言心語:

曾經很為偏激,說話辦事無不偏激,還以為偏激是一種創新。隨著年齡的增大才明白人間的大美在中,中是允執厥中,是中和,是中庸,更是中興。因而願用中言書寫下心靈的悟語。

哭泣的電話

電話哭了!濕漉漉的鈴聲攪得人好心酸,好心酸。

我抓起話筒,父親哭泣的聲音立馬激起我的痛楚。父親在哭你,說不成話,隻是哭。哭得我的淚水滴滴噠噠。我在哭,我卻知道我不能哭,我應該堅強些,堅強才是對每位親朋的安慰。我勸父親節哀,說你的病不是一朝一夕了,遲早要走這條路,請他放寬心。

父親的哭聲卻更高了,我聽見他是說,將你的墳丘紮在祖塋裏,就在咱爺爺奶奶的旁邊。父親不忍心讓你一個人孤零零在野地裏遭受淒風苦雨,丘在祖上的身邊,仍然可以享受家庭的溫暖。

我應著,聲音的低沉,連自己也懷疑父親是否聽得見。可是,我無法發聲,發聲必哭,我不能讓我的傷悲連帶起父親更悲的哭泣。父親的囑托卻牽引出我長長的情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