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北京就診,標誌著我天真幻想的結束。那天,我們掛了內分泌科的專家號,是一位姓陸的大夫坐診,據說是位副院長。正在診病的過程中,接到院辦的通知,要他準備一下去參加外事活動。但是,陸大夫仍然認真地給妻把病看完,問訊了病情,即開了血糖、尿糖的化驗單,從化驗和病情判斷,妻的確就是依賴型糖尿病,非用胰島素不可。而且,由於好一段時間停用,妻不僅體質虛弱,並有酸中毒的症狀。因此,當即住院救治。診斷完畢,陸大夫才去,下樓時,腳步是急促的。那種認真負責的精神,至今我還記憶猶新。
妻第一次住朝陽醫院,就是在北京歸來不久。現在想來,是重新使用胰島素後,內分泌係統發生變化,引起身體的好大不適應,連著肚子疼了三次。一次是半夜時分,我從夢中驚醒,聽到妻的呻吟,我知道她這人心性強,不到萬不得已,不願打攪人。我拉燈一看,大吃一驚。她臉色蒼白,頭上冒汗。必須馬上去醫院,可這怎麼去呀!著急間,情急生智,厚著臉皮把鄰居李師傅叫了起來,他是司機,搭他的車進了地區醫院。此時,正是午夜進分,值班醫生早處理完病人進入酣夢。慌亂間忙把婦產科大夫叫了起來。兩位女大夫問過症狀,看了一番,即給妻推拿按摩,不多時妻要大便,便後疼痛減輕,逐漸消失。開了些藥打道回府,這一次有驚無險。
頭次住朝陽醫院,卻有驚有險。那次,妻不僅肚子疼,而且尿不出來,小腹也憋大了。正計劃住院,秘書辦的小張來探望,他的愛人就在朝陽醫院,而且,那裏有一位醫術很高的內科醫師,所以,沒有鬆氣就直奔此院。人熟好辦事,看病也如此。祁大夫診斷後,立即給開藥輸液,緊急救治。還告訴妻,不要緊,住一夜就好。然而,轉過身,則在外麵告訴了我病情的危險,要是再尿不了,就會憋出危險。這可如何是好?所幸,由於救治及時,祁大夫“一夜就好”的話應驗了。半夜裏妻撒了尿,疼痛減輕了。第二天一早不疼了,我們便出了院。真是入院也快,出院也快。
有了這一次的成功,便有了第二次的再來。第二次是我和妻回鄉下去看望老人。在家裏,妻就說肚子疼,上車後越來越厲害,因此,我們將車直接開到了朝陽醫院,又找到了祁大夫的門上。這一次,雖然同是肚子疼,然而,病症卻不一樣。祁大夫一看,說是出現了腸影,當然,侍立一旁的我也端詳了一番,隻不過是讀天書一般,又好像村人所言“瞎子看告示,越看越糊塗”。祁大夫斷定是腸梗阻。當然,很快住了院。當然,很快采取了救治措施。遺憾的是這救治措施遲遲難以生效,疼痛持續著,妻痛苦不堪。一夜之中,她躺在病床上輾轉反側,我坐在一把短凳上焦慮不安。實在疲累了,正要睡去,又被同室的抽泣聲鬧醒了。是位農村婦女在低泣,她的孩子胳膊摔斷了,明日手術,吉凶難卜,憂愁得淚滴不止。這時候,我自己淒楚的心尚難以舒展,卻又為那婦人的抽泣再添愁緒。我強裝輕鬆,近得前去,寬慰她好久,鼓勵她要有信心,護理好孩子。還說憂愁和哭泣不治事,要堅強些頂得住。我豈不清楚,當我勸人家堅強時,而我最需要的才是堅強。
次日早晨,妻還是疼痛,腸影更明顯了。祁大夫告我,如果再要不拉不通,恐怕要做手術了!這對我來說,無異於一聲炸雷。妻體質瘦弱,能否經得住手術的折磨是個天大的未知數。況且,即使手術順利,糖尿病由於血液變化,傷口愈合也成問題。我清楚這種狀況,所以,驚恐也就更大。然而,驚恐解決不了問題,事實是必須堅定信心走過去。我立即和幾位老領導通了電話,想聽聽他們的意見,惟恐人急沒智,忙中出錯,誤了妻的救治。我在忙碌中接待來探視的領導、友人,商談新的措施,不覺日影過午。我走上樓去,進了病房,不意看到的竟是天開雲散。陪床的妻妹告我,妻拉了,肚子不疼了。
哦喲,謝天謝地,一場災難解除了!一縷喜悅融通全身,頓時,我全身鬆軟,幾乎能軟綿綿癱在地上,雙手慌忙扶住牆,坐在床頭。
算起來,妻這次住朝陽醫院,當是第三次了。有了前兩次的成功,這一次,我也充滿了必勝的信念。因此,從機關去醫院的路上,雖然我難免焦慮,但還是較為鎮定的。我試圖在鎮定中,去獲取前兩次的效應,讓妻很快平安出院。然而,事實宣告了我這種願望的破產,我完全沒有估計透這次妻要回家是那麼那麼地艱難。
痛苦的曆程
踏進醫院,讓我吃驚的是插在妻鼻孔裏的氧氣管。雖然氧氣不都是垂危病人的愛物,但至少也表明妻病的確實不輕,依靠自身的能力已無法維持正常的生存,所以不得不借助外來的氣體。盡管,從侯主任那裏得到妻住院的消息,我便猜測著妻的病情,病輕當然是不會住院的。可是,我萬萬沒有把氧氣管和妻的病聯係在一起。因之,一進門我的心便不由自主地揪緊了。
妻躺在床上,見我進來和她說話,回了我話,但聲音低沉,似乎也在說明插氧氣管的必要。嶽母和我的長子守候在床前。我簡單問了些情況,知道妻犯病已經三天了,昨天才住了進來。犯病的原因可能是兩點:一是去十裏外的界峪村,為其叔叔送葬。叔叔在我們那一帶鄉下稱爹。妻的爹是自小給人家過繼的,家境不甚好,但和她家相處得很好。爹年過60了,我和妻每年春節都要去看望他。今年春節時,卻聽說他患了食道癌,當時人已有些消瘦,但精神還是不錯。見親人來了,他很是高興,不知該如何招待我們。臨走,硬是給我們的提包裏裝了好幾碗白花花的大米。告別的時候,他眼裏噙著淚花,我們也很是難過,咬緊牙不敢流露。村裏人說這種病是咽飯病,隻能吃一季糧,吃秋不吃夏,吃夏不吃秋。雖然,爹捱過了夏收,又捱過秋收,艱難地攀過了兩季,才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可是,這樣的年齡去世,也讓人夠難過了。妻去送葬是情有可原的。二是接水累的。湊巧這兩天水不正常,每天到午夜才會有水。長子要上班,次子要上學,半夜時分都睡沉了,妻不忍驚動他們,隻好自己起來接水。那天,接完水,就感到身體不適,要吐,沒吐出來,便回屋躺下。第二天,便難以起床了,長子趕緊告訴嶽母,請她前來照料。歇過一天,病不見輕才住進醫院來。所以來這兒住院,當然還是由於有前兩次看好病的經驗,對此院信賴,人熟也好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