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國第七代蘭皇十七年,春。
紅豆坐在飛來亭中,十指纖纖,撥弄著指下琴弦。
十五年前,蘭皇淑妃生下她便難產而死,從此她獨居浣雪宮,成為蘭皇最寵愛的女兒。
一恍間,花落花開,十五年時光匆匆而去。
“何處巒崗,細雨微涼?倩銀線、撥動宮商。
筆尖寞意,一醉傾觴。
把春分付,簫吹起,恨輕藏。
東風幾次,拂柳催香?飄來這,綺夢荒唐。
相思蝕骨,我願重嚐。
縱花落盡,人去了,又何妨?”
……
她春蔥般的手指,嫻熟地在古琴上撥出動聽的樂符,美麗寧靜的臉上,不見一絲漣漪。
飛來亭位於禦花園的正中心處,建在一座假山極陡的山顛,似從天外飛來一般。四麵是開得沸沸揚揚的花樹,粉紅的桃花,血一般鮮豔的珠蘭,交相輝映著亭下一潭靜水,微風過處,花瓣紛紛飄零,似下起一場無邊無際的紅雨。
一群衣著光鮮的男女,簇擁著一位明豔俏麗的少女,從花雨中走了出來。
少女也是蘭皇的女兒,叫紫茉,身邊是她紫茉宮的宮女太監。
這群人一邊看花一邊嘰嘰歪歪地閑聊著,突然間,紫茉頭一抬,就看到坐於亭中彈琴的紅豆。
“哼,李紅豆。”紫茉臉上笑容頓消失不見。
紅豆的琴聲,悄然停止。
她從亭內起身,袖子一揮,拂去些許灑落身上的花瓣,對身後侍女小緋淡淡道:“我們回去。”
“是,公主。”小緋點點頭,走到亭內石桌前,把琴抱入懷裏。
一主一仆,順著花樹掩映的小徑,往假山下走去。
耳中,傳來紫茉和太監宮女們刺耳的議論聲。
“瞧瞧她那弱不禁風的鬼樣子,詩琴雙絕,有什麼用處?竟然全天下人都喜歡。”
“是啊,她哪有我們紫茉公主可愛漂亮。”
“父皇好偏心,什麼好東西都送給她,氣死我了!”
“聽說定遠王又進宮向皇上求親了,從去年四月到現在,第五次了……”
“什麼!蕭焰還沒對她死心!”
提到定遠王蕭焰,紫茉咬牙切齒。一張俏臉,氣得蒼白。
蘭國最傑出的青年才俊,便是蕭焰。他從十六歲起便帶兵打仗,邊疆平叛亂,國內剿群匪,一人一劍,出入萬人軍中,如入無人之境,六年間戰功赫赫,被蘭皇封為定遠王。是蘭城所有貴族少女的夢中情人,就是這樣一個優秀的人,從去年開始便向蘭皇請求,希望能娶紅豆公主為妃,蘭皇卻一直沒有答應。盡管如此,紅豆依然成為眾貴族少女的共同敵人。
風漸停,殘紅灑落一地。
紅豆和小緋下了假山,順著花間小徑,往紅雪宮方向走去。對紫茉的話置若罔聞。
紫茉嫉妒地瞪著那個纖弱的背影,雙眼似能燃起火來。
為何同為蘭皇女兒,那個人,在對待任何人事時,都能擁有如此雲淡風輕的態度?耳朵用來做什麼,聽的。嘴巴用來做什麼?說的。可是,那個人,總是沉靜地,唱著自己的歌,彈著自己的琴。對周遭的一切都視若未聞,卻總能比別人知道更多的事。
氣定神閑,淡泊、從容、邪惡……這些詞,從來都不是用來形容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