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彪明白又是自己拖累了馬萬裏,心裏暗暗感激,心想這馬叔雖然脾氣臭嘴碎又愛損人,但對自己倒真不壞。趙彪從小嬌生慣養,上軍隊後又是一直在後勤養狗,受的都是小灶待遇。營裏的人看他是個大孩子,性格率真爛漫也都慣著他,所以當了幾年兵還是個娃娃脾氣,心裏想什麼不自覺就說了出來:“馬叔您對我真好,您不是說您沒留後嗎?我爹也走得早,要不出去後我給您養老送終吧。”
馬萬裏嚇了一跳,連連回頭擺手:“可別,你馬叔一個人風裏來雨裏去習慣了,可不想多個便宜兒子鬧騰。”趙彪這熱臉不料貼了個冷屁股,不覺有些垂頭喪氣,就沒看到馬萬裏轉過頭去悄悄抹了抹渾濁的老眼。洞裏氣氛頓時尷尬起來。
默默無語中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馬萬裏咳嗽一聲,打破了地道裏的寂靜:“按說前麵就是林家宅院了,上去後你娃別生馬叔的氣。馬叔是個晦氣人,早年出身不幹淨,這輩子都被老天爺追罰得過不得安穩日子。現在最後一點兒留得下去的金豆子又給那鬼子大黑天糟蹋了。給我這晦氣人傳後,我怕我一撒手蹬腿,回頭老天爺再把怒氣轉給你娃。”
趙彪嘟囔道:“您以前到底是幹什麼的啊?這麼多年過去了還堵心裏疑神疑鬼的。”馬萬裏一咬牙:“我就知道光說你娃不信。告訴你,馬叔年輕時在木林是掘墓偷屍的絕戶,什麼看風水斷八卦下鏟子,放火藥炸墳頭破機關,馬叔那算半個行家。說句瘮人的,你馬叔在土裏爬的天數,比在地上走的日子還多,這木林城以前大半就是土匪,天高皇帝遠的,師座看不過意了,才將我們收編了二十三師。”
趙彪“啊”了一聲,馬萬裏苦笑道:“給你娃知道被看不起了吧?不過看你娃那蔫樣兒馬叔心裏又難受。反正馬叔不是看不起你不收你,實在是馬叔不配,受不起呀。”趙彪連連搖頭:“馬叔我不是那意思。您是盜墓的又怎樣?您對我好我心裏知道。百善孝為先,我有孝心就是老天爺也不能拿我撒氣吧?”
馬萬裏歎道:“你娃小,不知道這老天專欺善人。我看你娃眉清目秀不是貧賤相,就是額頭上有些黑氣,隻怕眼下有場劫難。能熬過去日後等得到富貴的,可別給你馬叔拖累了過不了身。”趙彪還是不死心,強笑道:“馬叔您又會看相……”就著電筒光看到了幾層往上的石階,石階盡頭一塊本來蓋著出口的巨大石板似乎被什麼東西砸碎了,隻剩一小塊半掩,露出半個剛夠一人爬上去的洞口。趙彪知道爬出洞一準兒就是出口了,正開心不已。忽然半截身子先出洞的馬萬裏停住了身子。
趙彪差點兒一頭撞在馬萬裏還留在石板下的屁股上,連忙停住問道:“怎麼了馬叔?”馬萬裏一言不發,隻是兩腿亂抖抽搐。趙彪立刻有種不祥的預感,果然馬萬裏忽然一下子直躥了上去,在上麵號啕大哭:“是我不好,是我這爛命又受天罰了!我帶累了你娃啊!這,這是個死室啊!”
趙彪也跳了起來,連忙跟著爬上去。上麵一個巨大的石室,空蕩蕩的能容下幾十個人。可是石室的出口在一排本向上盤旋的石階上,石階旁邊還撐著幾根石柱。可現在石階石柱卻倒塌散落得四處都是,連著室頂塌陷了一大角,碎石堆積著把門口堵得嚴嚴實實。馬萬裏哭罵道:“這,這石頭是被炸塌的呀,林家大院外麵圍牆不是好好的嗎?怎麼就這被炸塌了呢?”
趙彪陡然想了起來,驚叫道:“我聽營長說過,早前剛進城選指揮部的時候,因為林家宅子裏的地窖安全又隱蔽,師部就定在那裏。可大家出來照相的工夫,巧巧的鬼子飛機就把窖給炸了。難道……”
馬萬裏哀歎道:“完了完了,這是天絕我啊!這裏不用說就是被炸毀的地窖了!現在退路被我炸了,出路被鬼子炸了,進退都是個死啊!老天啊你要罰我我不怨,可是借鬼子的手罰我,我不服啊!”趙彪也覺著心酸,看著一根長長的滾落在石板缺口旁邊砸斷石板的石條。想到聽人說過悶死的人死前會把自己的臉抓得稀巴爛,還會把自己的手指咬斷一根根嚼下去,不禁身上發寒。
但看這地窖體積甚大,窒息倒不會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再湊到出口下麵看看好像也不是一點兒縫隙沒有,便對馬萬裏說:“馬叔,雖然我們移不開這麼多石頭,但要是能挖個洞,哪怕就是個大點兒的縫,能把聲音傳出去,上麵的弟兄們聽到也能來救我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