芫狼撓頭道:“反正按我看那動作是真正的軍事撤離行動,不像煙幕彈。不過現在幾個時辰過去了也不知道怎麼樣了。要不,師座你棗紅馬借我再騎去東門看看?”黎陌阡點頭道:“好,這個舉動太不尋常,一定要摸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芫狼答應一聲,正要出門卻和急匆匆推門而入的機要撞了個滿懷。黎陌阡不悅道:“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機要連忙站定,報告道:“剛才東門哨兵來報,東門糧倉大火,燒死了四名守旗的士兵。”
黎陌阡怒道:“胡鬧!做事這麼不仔細,要是被城外倭寇乘火亂攻入城怎麼辦?”機要結結巴巴道:“這就是我急著要告訴師座的第二件事。哨兵還說現在東門城外敵軍已經全部撤離,偵哨了三十多裏,都沒看到一個鬼子兵。”
黎陌阡沉吟道:“小次郎莫非在用孫子兵法裏的圍城必缺?”臧參謀搖頭道:“那是在戰爭開端和中期,怕守軍頑抗己方傷亡太大才用的。現在都打到戰爭末了,鬼子一口就可以吃光我們的時候,放什麼缺口?”黎陌阡苦笑道:“我當然知道,所以更不明白小次郎是怎麼想的。你是參謀,你怎麼看?”
臧參謀笑道:“師座都想不明白,我哪能弄得明白?”黎陌阡哼了一聲道:“都這時候了還打什麼太極拳。你這人就是喜歡這麼藏著掖著,不到時候死也不說!”黎陌阡掉頭對勤務兵道:“把所有來得及趕回大寧寺塔的連級以上幹部都召集來開會。”勤務兵撓頭道:“這……這不用去召集了。他們,他們都在塔下等消息呢。”
黎陌阡奇道:“都在塔底下?等消息?等什麼消息?”勤務兵低聲道:“早前臧參謀要抓大寧寺塔倭寇奸細的消息一傳開,他們,他們就都跑回塔下來看熱鬧,隻是怕師座您不敢上來。現在應該都在和剛下樓的和尚們打聽呢吧。”
黎陌阡忍無可忍罵道:“簡直比女人還八卦!什麼時候你們偵探軍情也能和傳播這些小道消息一樣快就好了!軍紀何在?城樓上都沒有自己的崗位要守嗎?”芫狼嘿嘿笑道:“守什麼呀。都到這份兒上了,誰不知道鬼子再衝一次城門肯定丟。我來大寧寺塔前就吩咐過底下兄弟們,隻要鬼子再衝鋒,情況不對可別死守著白白犧牲,撤進來打巷戰還能多幹掉幾個鬼子。西門老王老張他們都精得跟猴兒似的,還不比我明白?說是看熱鬧,其實是先撤進來看看風向唄。”
黎陌阡有心發作,到底想到自己回大寧寺塔前也是這麼吩咐的,無奈搖搖頭,吩咐勤務兵道:“去,下樓去把他們都給我叫上來。”勤務兵答應一聲出去,也沒下樓,站在樓道口一嗓子:“師座叫你們都上來開會!”果然沒一分鍾大寧寺塔原有和新回來的合計十餘名將領幾乎將作戰指揮室塞滿。臧參謀笑道:“師座指揮有方,效率實在是高。”黎陌阡隻有苦笑。
但就算苦笑也快笑不出來了。黎陌阡看向作戰桌旁的十餘名將領,將領們一雙雙疲憊的眼睛也在看著他。戰爭拖到這個時候,說什麼奮勇都是假的,有的隻是疲憊,一種對有今天沒明天的這種煎熬深入骨髓的厭倦。
這些都是陪自己出生入死的手足同袍啊!作為軍人,他們已經完全陪自己盡到了責任,再在這座已成廢墟的古城中堅守下去,直至全軍覆沒,有何必要?黎陌阡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他不能無視兄弟們的生命價值。
東門倭寇忽然撤退,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黎陌阡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隻是輕輕地敲著桌麵,疲憊外又覺得迷茫,像窗外初起的薄霧侵入室內後又侵入眼睛、腦子裏去,彌漫得人昏沉沉不知如何是好。大家看黎陌阡不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就這麼久久相對,沉默地坐著,直憋得芫狼抓耳撓腮,數次乞求地看向臧參謀。幾次三番後,臧參謀咳嗽一聲,終於站了起來。
作戰指揮室裏立刻響起了一種細微的嗡嗡聲。在座的都是熱血軍人,陪黎陌阡赴湯蹈火腦袋掉了都不會覺得疤大。但在危城絕境的此刻,剛來部隊不久的臧參謀卻帶給大家一種別樣的安慰感。關於臧參謀神機妙算、劉伯溫再世的說法早就越傳越玄,誰都希望這種神奇可以拯救戰局,帶二十三師死裏逃生,否則哪會這麼多人不顧崗位同時跑到大寧寺塔來看臧參謀大顯神威呢?就是尋求絕望中的一份安慰吧。果然臧參謀不負眾望,開口便微笑道:“請各位來,便是要告訴各位一個好消息,剛剛老芫得到確切軍情,東門倭寇做了大規模的軍事撤退,給我們清出了一條安全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