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憊的人群,肮髒的馬匹,泥濘的大地。
灰藍色的天空沉悶而壓抑,傍晚就會下雨了。現在天空隻剩下了海天盡頭的地方還有一抹鮮豔的亮色。空氣中濕度大的驚人,似乎擰得出水來,裏麵充滿了腐敗的氣息。黑色的柔軟的大地綿延到了視野的盡頭,幾隻烏鴉警惕的瞥了瞥來往的人,一張翅膀撲騰上了枝頭。
這樣的風景總會勾起馬汀的回憶。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吧。
那時還很年輕的馬汀背著一根長矛就離開了家鄉,亂世裏麵的少年是無法抑製自己不安分的心的。
走過了第二片沼澤的時候,馬汀的鞋就穿壞了,他舍不得丟掉那雙東家給他的羊皮靴子,於是把這兩雙鞋用一根繩子掛在了脖子上。馬汀在周圍割了一大捆幹濕合適的草,花了一天時間給自己搓了一雙還過得去的草鞋。
經過沼澤地的時候,馬汀靠著野漿果、小魚和一隻陷在泥巴裏的麅子熬過了一個月的饑餓。這一個月裏馬汀完全變了一副樣子:他的胡子從自己的嘴唇冒了出來、頭發板結得像是皮匠的坐墊、身上髒的掉灰。
在春天就要結束的那幾天,馬汀遇上了諾德人的部隊。
一個老兵把馬汀身上的衣服扒了個精光,在檢查了馬汀少的可憐的幾件行李之後,馬汀被確定不會是斯瓦迪亞人的間諜。
這個老兵提了一大桶水傾在馬汀的頭上,然後用刷馬的鬃毛刷子在馬汀的身上刮掉了一層泥,在馬汀的皮膚終於重見天日之後,老兵用一口大木碗扣在馬汀的頭上,然後用一柄生鏽的匕首沿著碗緣層次不齊的割斷了馬汀的長發。
最後,野小子馬汀搖身一變成了愣頭兵馬汀。
那些日子對諾德人來說不是什麼好光景。這讓馬汀有些後悔沒有遇上斯瓦迪亞人。
其實對於馬汀這樣的沒見過市麵的鄉下青年來說,找一支軍隊加入,然後拿餉吃飯就行了,至於對誰效忠,到沒有太多的講究。很多的斯瓦迪亞居民跟著諾德王走了,也有很多的諾德青年死心塌地的跑去向哈勞斯爵士效忠了。
對於馬汀來說,諾德軍隊描述的那種斯瓦迪亞人對諾德人的壓迫並沒有那麼直觀。在馬汀的小村子裏麵,領主家雇諾德人幹一天活給一斤鹽、半袋麵粉,他要雇斯瓦迪亞人幹一天活還是得給一斤鹽和半袋麵粉。
馬汀覺得這很公平,諾德人與斯瓦迪亞人並沒有什麼區別。
但是突然有一天,外麵傳來消息說斯瓦迪亞人在一個大港口屠殺了很多諾德人的領主,據說那些領主的腦袋被整整齊齊的掛在城門上,被飛來飛去的小鳥啄食著眼睛。
和別的村民一樣,諾德人首先就跑到斯瓦迪亞人那裏詢問:“這些領主們犯了什麼罪?”
但是斯瓦迪亞人似乎覺得自己同胞做了什麼虧心事,支支吾吾的說不太清楚。不久,流言蜚語就在村子之間傳遞起來,諾德人和斯瓦迪亞人也互相指指點點的不再親密如昔。
外來的陌生人開始一個兩個、五個十個的帶走村中的年輕人,人們大都說不清這些人去了那裏,隻是傳言這一家的三個兒子被馬爾將軍吊在了樹上,那一家的丈夫被哈勞斯爵士開了膛。
村中開始出現械鬥和衝突,村長不得不在調和兩族人的矛盾之中耗盡了精力。
常常會有人連夜在村中心的牆壁上塗上‘殺光諾德人’,‘攆走斯瓦迪亞人’之類的字樣。
人們在阡陌之間竊竊細語,據說現在北海是最好的時代,隻要憑借勇氣和智慧,最低賤的平民都能成為諾德人的領主或者斯瓦迪亞人的將軍。現在哈勞斯爵士和諾德反抗軍正在外麵打的熱火朝天,村東頭的老傑克的兒子上次回家探親,一口氣就給家裏留下了一小袋的金沙,像麵粉一樣沉甸甸的壓手!
馬汀在自己的斯瓦迪亞主人家心不在焉的幹著活。
每天他把羊趕到坡裏吃草;幫做奶酪的姑娘劈柴、喂馬、聽她環遊世界的夢想;提著一根沒有矛頭的長矛杆夜裏睡在地裏麵看青。
這天晚上,馬汀正在地裏睡覺,突然就躁動起來。
他想到了村中的姑娘沒有一個人拿正眼看他;他想到了自己作為一個孤兒從來沒被人疼愛過;他想到了自己已經快二十歲了卻連村子都沒有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