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鴿穀。
多年後當我再一次回憶起這個地方的時候,我發現我一直看著城堡前的一片麥田。
麥野青青,小蟲翻飛,麥穗連綴在一起,如同綠色的薩蘭德毛毯的一樣。我最自豪的事情是在夏天的時候幫著彼安文爺爺做了一個草人,草人穿著一件舊舊的衣服,彼安文爺爺說,這個家夥可以嚇得鳥兒們不敢啄食正在抽穗的莊稼。
不過我覺得那個草人不是很管用,因為我常常看見有鳥兒安然的站在草人的肩膀上,等餓了之後就飛下來到田裏啄食著麥穗。
我告訴彼安文爺爺,“好多鳥兒在吃麥子”。
彼安文爺爺坐在田邊靠在馬車車輪邊打著盹,聽見我的驚叫後,他隻是眼睛眯著說,“讓它們吃吧,它們吃不了多少的,我們怎麼都夠的。”
但是我覺得那些莊稼漢下了大力氣種出的莊稼,被鳥兒吃了很可惜,所以我總會在麥田裏麵來回大叫著去嚇唬鳥兒。
彼安文爺爺隻是嗬嗬的笑,然後遠遠的告訴我,“你跑不過鳥兒的”。
那些日子我好像一直在青青的麥田裏麵奔跑,追逐著翻飛的鳥兒,累了我就會就地躺下。
躺在麥田之間,我可以聽見飛鳥的鳴叫和牧童的吆喝,我看著天空的時候,能夠看見雲彩慢慢的挪動著,麥穗搖曳,把天空割裂。
下午的時光很漫長,如果我慢慢的去想,我總能想起很多東西。
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那時白鴿穀裏麵還有一群綿羊,如同織著一麵白色的諾德亞麻手帕,聚集在一起在山穀裏緩緩起伏的山坡上漂浮。我知道綿羊是什麼,它們是吉爾的媽媽為我頓的小羊排湯;它們是母親為我裁剪的羊絨背心;它們是父親幫我做的羊角號角,每當我吹得腮幫子生疼都發不出聲音的時候,父親笑著摸了摸我的頭發,“還不晚,總會學會的”。
後來我學會了吹號角,但是卻沒有機會給父親吹了。
還有一些別的記憶已經模糊了,我離開那裏的時候還太小,隻是依稀的記得一些事情。等我多年之後再次回到白鴿穀的時候,一切都變了。
我記得最清楚的房間是那個我一直住到十歲的石頭屋子,那座屋子在城堡的南邊,每天早上陽光就會照進來。
祖父告訴我,這裏的石頭是從蘇諾城的南麵采集來的。
“陽光曬了這些石頭一萬年”,祖父對我說,“你仔細的聞一聞,總能聞到太陽的味道”。
於是我當真在城堡裏麵聞了一個下午,碰了滿鼻子的灰。這件事情讓蘇米祖母很不滿,她一邊用一條毛巾幫我擦幹淨鼻子一邊數落祖父。
祖父那時候一邊點著頭接受者批評,一邊聽彼安文爺爺給他講著田畝裏的事情。那些事情太平常啦。
“老爺,莊稼都種下了,要安排小夥子看青啦。”
“老爺,牛生病了,得請牧師的助手來看看,那個家夥喜歡喝蜂蜜酒,我得給他準備一壺。”
“老爺,工具都鈍了,木工師傅們幹不了了,要上城去一趟了。”
我總覺得在城堡的前麵坐著,看著前麵的農莊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夏天的傍晚,暑氣退去,我就會靠在母親的旁邊,坐在一張毯子上。
她問我前麵有什麼,我告訴她。
我說左邊有一大片麥田,是青黃色的,右邊也是一大片麥田,但是是金黃色的。
母親很好奇,“為什麼不一樣呢?”
我說,右邊那片麥田有太陽照在上麵。
母親就笑了,“哦。”
我又說,“媽媽,你種的那些向日葵現在長得已經很高了,尤走進去已經看不見頭了。”
我就一直坐在她旁邊,用我新學會的每一個詞去描述她看不見的世界。
當後來我知道了那些關於顏色的描述對於母親是一種多麼大的傷害時,我總是會覺得很難過,記得那時每當母親問我這種顏色和那種顏色的區別的時候,我還會有些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