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陣拖曳聲中,馬車的車輪咯吱咯吱的發出沉重的聲音。
父親還是不允許我下車,好像他很害怕薩貝爾和哥布林看見我一樣,父親不自覺的想要讓我遠離這兩個人。
尤在那個馬夫的幫助下抽打著馬車前麵的馬匹,幾匹馬瞪大了眼睛喘著粗氣要把馬車拽出來。尤不時的彎下腰去,在車輪陷進去的那個坑裏麵墊上一兩塊剛剛剝下來的樹皮。馬蹄踢踏,在地麵上麵彈出了幾團飛濺的泥土,馬兒在抽打下卷曲了脖子奮力的向前拉去。
父親的表情還是陰雲不定,我有一種感覺,那就是那兩個學士的安慰的話非但沒有讓父親安定下來,反而是讓父親陷入了更大的恐懼之中。
那種感覺我曾經體會過的,在山穀裏麵的時候,有一個老太婆得了絕症,家裏的醫師笨拙的安慰著她,但是卻毫無效果,那個老太婆抓著自己兒子的手,怎麼都不敢放開。雖然醫師告訴她,開春的時候她就能下地走路了,但是那種恐懼還是寫滿了老太婆的臉,在她死的時候,她得臉龐已經鉛灰一片,擰成了可怕的模樣。
現在父親的臉色就讓我想起了那個老太婆。母親的表情也好不到哪裏去,我在車內借著透進來的晨光悄悄的打量著母親---她緊咬著嘴唇,白皙幹淨的臉上微微的皺著眉頭,全神貫注的聆聽著外麵的動靜。在感覺到我在注視她之後,母親輕輕的親了一下我的額頭,用手摸了摸我的頭發,悄悄的對我說沒事。
馬匹繼續喘息著向前努力著,我多希望馬車能夠從坑裏麵爬出來,我多希望這個時候我們正在通向北國的大道上麵自由的馳騁。我記得父親說過,北海有吃不完的魚幹、北海有看不完的冰雪、北海有冰川飄過大海、北海有一種叫做極光的奇景景觀。
我多麼的希望我能去看看那些東西,和我的父親還有母親在一起。
正是那個時候,我突然憎恨起了那兩個冒冒失失的學士來,如果不是他們突然來說了一通胡言亂語的話,我們一家也許這個時候還保持著剛開始的那種幸福呢。在離開白鴿穀的時候,父親就告誡過我,在路上的時候盡量的不要製造動靜,他說的很嚴肅,但是在我聽來,隻覺得這和悄聲玩捉迷藏沒有區別。直到這兩個學士到來之前,我都沒有任何感覺壓抑的地方。
車外麵陷入了眾人的沉默和馬匹的喧囂之中,那種氣氛怪極了。
終於,讓我感到一陣興奮的是,馬車在一陣顫動之後,從坑裏麵爬了出來,伴隨著前進的快感,我刹那間覺得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阿卡迪奧,”車外傳來了聲音,“走吧!去北邊,不要回頭。”
那是哥布林,這是他對自己的學生最後的勸告。“去吧,忘了那個愚蠢的預言,忘了這裏悲傷的事情,如果可能的話,忘了這裏的一切。在北海會有你的新天地的。”
學士的語氣充滿了誠懇,我聽後覺得,父親一定會在短暫的沉默之後揚鞭北去的。
我當時還想著要回白鴿穀去找我的祖父呢。雖然我從學士的話和母親的反應裏麵聽出了一些問題---祖父也許出了什麼事情了---但是什麼能夠把祖父打倒呢?
在車上的時候,我想象著有朝一日,我和我的父親母親一起回到了白鴿穀:那時祖父並不知道我們已經歸來了,我衝進門去,看見祖父坐在壁爐邊守著一份烤得噴香的鹿肉睡著了,祖母坐在一邊仔細的縫製著一份襯衣---祖母答應過我,要為我製作一套襯衣,據說那還是種羅多克樣式的襯衣呢。
可是現在,一切似乎都變了。
就在這個時候,車外麵的馬夫突然驚訝的叫喊了出來。“老爺,林子裏麵的哨塔起煙了!”
聽到這話,眾人紛紛扭頭去看著來時的路。薩貝爾回頭眯著眼睛看了看遠處騰升起的一陣黑煙,表情變得很怪異:“哨塔起煙,這是遇敵的警報啊。不出所料的話,一個小時以內,這片森林就要被封鎖了。前麵還有幾處哨塔,他們得到信號之後恐怕就會把民兵集合起來的。”
“這是怎麼回事?”哥布林有些不解,“誰的消息能比我們來的還快?!我們怎麼暴露了。”
“別急,也許根本就不是發現了阿卡迪奧的原因。這裏接近邊境了,將軍常常會點燃警報煙火集合民兵的,這種演習在帝國裏麵可是常見的很。”
“常見的很?這個地方二十年多沒打過仗了,昨晚的那些士兵自己都說了,仗打得最凶的時候,這裏都沒有隨隨便便的禁戒過。正好現在卻起煙了?我們一定被發現了。”
“好吧,”薩貝爾聳了聳肩,“你說服我了,我們很可能被發現了。”
在遠處的樹林子裏麵,有兩股漆黑的煙柱緩緩的升騰著,似乎還隱隱約約的有士兵的呐喊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