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劉晨胡亂地哼著小曲,手拿一把斧子,走在鐵木山茂密的草徑上。他是秉承父母之命,到山中采藥的,順便問問摶星觀的道士自己一生的命數如何,——如果那個行蹤飄忽的道士在的話。
一路上山花爛漫。劉晨心想:“把小綾也帶到這裏玩玩,那該多好。”想是這麼想,但小綾的父母怎麼會同意呢。兩個人青梅竹馬,到了十四歲,隻覺得彼此一生難分難舍,就私定了終身。但多少回花前月下的幽會,卻都是小綾躲著父母偷偷地跑出來的。
那是幾天前,元宵節剛過,劉晨十分思念小綾,就用放飛一隻竹蜻蜓的老辦法去約她。操控竹蜻蜓,是劉晨僅會的一樣小法術。不久,竹蜻蜓飛回來,係著一截紅綾。那是小綾的回信,意思是一更相見。到了一更天,劉晨等在小綾家的後門旁,隻聽得院子裏腳步窸窣。劉晨從門縫往裏看。果然是小綾潛出來了。劉晨大喜過望,熱血沸騰,多少的情話多少的相思全都湧上心頭,小綾盈盈的樣子讓他覺得全身都是香甜。
“你去哪兒!”突然一聲暴喝。天地驚心。
劉晨一哆嗦,隻看見小綾的爸爸站在院子裏。明月當空,他魁梧的身材如鐵塔一般。小綾呆在後門口,手扶著門,與劉晨在咫尺之間,一門之隔。她的呼吸劉晨聽得真真切切。
“給我回來!”又是一聲暴喝。
“爸爸,我不想嫁給阮家。”小綾啼哭著說。
小綾的爸爸大踏步走過來。劉晨急得用力拉門,卻隻是徒勞,便大聲說:“伯父,求求你,成全我們吧!離開了我,小綾也不會幸福的。”
小綾的爸爸一把抓住女兒,惡狠狠地說:“就知道是你小子在引誘我女兒。下賤人家,過著豬狗一樣的日子,還想打我女兒的主意?滾回去!我樊無崖給你說清楚,斷了念想吧!再來一次我就打你一次!”老樊罵不絕口,咆哮連天,拖著女兒走了。
劉晨隻有望著月亮垂淚。那高懸在樊家屋簷上的月亮,就像是小綾,可愛可親得似乎觸手可得,卻又冷清淒涼渺遠難及。完了!說好的一輩子的愛人,她要嫁給別人了。隻聽見小綾的哭聲絕望淒厲,邊哭邊說,又聽不真切。樊無崖一直在咆哮,時斷時續。許久後,樊家一片寂靜。
劉晨背靠著樊家的高牆大院,望著魚龍河對岸自己家的院落。月亮下,矮小的茅草屋破敗又落魄。
他們家也曾住在魚龍河的南岸,那時候,正是樊家蒸蒸日上而劉晨的老爸作為樊家的門客混得如日中天的日子。作為樊噲的後代,家道零落到樊無崖的老爸樊必振手裏,突然中興起來。樊必振從一個小小的沒落貴族地主,憑著一本家譜,竟然巧妙地打開了世家大族的關節,並且一發不可收拾,到了快要世襲樊噲爵位的地步了。
樊家興盛了,在鐵木鎮的魚龍河南岸建了綿延二十多裏的大莊園。亭台樓閣,雕梁畫棟,高低掩映,姹紫嫣紅。在魚龍河北岸的老百姓看來,大河對岸便就是神仙福地了。到夜晚燈起,樊府亮如白晝,星星點點的燈光,紅紅綠綠的建築,來來往往的行人,都倒影在魚龍河裏,讓北岸的窮人們驚羨得目瞪口呆。除非有法術,否則,如果能越過樊家極嚴厲的禁製,渡到南岸去,看看也好,摸摸也好,總不算白活一回。
想吧,想一輩子也隻是白想。你又不是劉家人。劉家人就可以到河那邊去。而且,樊必振也為劉家建了府邸,規模稍遜於樊家,但也差不太多,也是綿延十多裏,也是琉璃瓦映日生輝,水晶燈倒影泛彩。
劉家有法術。嗬嗬!有,不大,近乎沒有。就是小孩子劉晨會驅動竹蜻蜓。這也算法術?魯班製作的木雀能在天上飛幾個晝夜呢。充其量,劉晨的把戲隻算是木活吧。唉,那劉家就沒法術嘛。
樊必振卻說:“劉霽是異人,有異能。”
劉霽是誰?劉晨的爺爺。
樊必振把樊家的東山再起,完全歸功於劉霽的運籌帷幄。一本家譜,代代相傳,隻是一卷布帛。樊家多少回拿著它出去搞公關,總是铩羽而歸。但劉霽搖著食指說,有了,全靠它了。
昆陽之戰前夕,劉霽攛掇著樊必振去找劉秀,並且把事先準備好的說詞讓樊必振背給劉秀。敵軍百萬圍城,劉秀哪有功夫接受一個小地主的冒昧求見。劉霽讓樊必振把家譜交給劉秀。軍卒很不高興地提著書寫在絹帛上的樊氏家譜走了,樊必振忐忑不安。但劉秀馬上就接見了他們。
劉秀睜大眼睛,看著樊噲的後代向自己呆板地陳說著以少勝多的破敵妙計。真是好計!他重賞了樊必振,卻也心中納悶:如此一個呆板的老頭,獻計就像是背書一樣,真的不像是一個胸懷錦繡的謀士。反倒是樊必振的跟班劉霽,盡管一副潦倒的窮樣,但雙目炯炯,耳朵還不時地動彈著,不像個俗人。劉秀盯眼看著劉霽,劉霽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