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聽我說,我的計劃是這樣的。”文昌平察覺到了小榮寶的猶豫,“戴笠的手下非常清楚寶貝在王吉手裏,但王吉開出的價碼太高,兩人談不攏。現在局勢越來越差,王吉急於出手願意把價格放低,卻不方便自己去談價錢。正好我知道了這件事,又正好我手裏有那個寶貝的贗品,我們可以趁機把贗品賣給戴笠的手下,然後帶著寶貝去香港。白賺一筆差價,寶貝還可以再賣一遍。”
“你就不怕藍衣社的人扒你的皮?”小榮寶朝四下看了看,壓低了聲音,“斧頭幫幫主王亞樵知道嗎,暗殺過汪精衛和日本大使,手下有十萬兄弟,蔣介石聽到他的名字都害怕,連黃金榮杜月笙也不敢動他,你知道他死在誰手上?藍衣社。”
“如果生意成功,我們可以趕上當晚離開上海的船,等到了香港,還可以轉道南亞和日本。寶貝在手,不愁找不到好買家,等他們發現東西有假也奈何不了我們了。”文昌平越說越興奮。
“我根本不認識你,憑什麼信你?”小榮寶顯然有些動心。
“我沒時間找搭檔了,這件事單憑我一個人做不了。”文昌平說的是實話。
“你先告訴我那究竟是個什麼寶貝,我考慮考慮。”小榮寶的口氣鬆動了。
文昌平大喜,湊近小榮寶身邊輕聲說道:“慈禧太後有九顆夜明珠,全都帶進了棺材裏。八顆鑲在鳳冠上,最大的那顆在她嘴裏。九年前,孫殿英把東陵給翻了個底朝天,最大的夜明珠送給了宋美齡,剩下的八顆被那幫老兵哄搶一空。我聽說,有兩顆珠子落到了王吉手上。王吉為人厲害,她開出來的自然是天價,但她現在脫手心切,我們要做的就是把握住這個機會。”
小榮寶上下打量了一番文昌平,“老先生,我隻有一條命,這種東西可不是我這樣的小角色可以碰的。你就當什麼都沒跟我說過,我也沒見過你,祝你發財。”
小榮寶說完就要走,文昌平卻不急了,他是老江湖,知道請將不如激將的道理,“算我看錯了你,不敢賭上性命去搏的人,活該當一輩子小角色。”
“你說什麼?”小榮寶畢竟年輕氣盛,站住了腳回頭應道,“要是動不動就賭上性命,那才會當一輩子小角色。”
“你以為就你怕死嗎?現在這兵荒馬亂的,誰都不知道明天是死還是活。我當了一輩子的小角色,如果這麼窩囊地去死,我做鬼都不會甘心。錯過這次生意,你我都會後悔一輩子。”這幾句話的確是肺腑之言,文昌平是個老老千,卻不是大老千,在江湖上連個字號都沒有。話說到這裏,他眼中居然含著隱隱的淚光,整個人在路燈下顯得疲倦而蒼老。
男人的眼淚有時候比女人更有說服力。小榮寶怔在原地良久,最終,沒走。
C
依照文昌平的行動方案,首先要去買下贗品,再把贗品高價賣給戴笠的手下,用這筆錢從黑貓王吉手裏買來真正的夜明珠,最後跑路。兩相轉手打個時間差,隻要不出紕漏就是穩賺。當晚,文昌平和小榮寶談好了條件,全部活動經費由文昌平負擔,得手後賺的錢小榮寶分兩成。
不過,計劃永遠不可能一帆風順,總會出現這樣那樣的麻煩。文昌平和小榮寶這對剛剛結下的搭檔很快就遇到了第一個麻煩。
第二天,小榮寶乖巧地跟在文昌平身後,扮作他的小跟班。這一大一小兩個老千開始了他們的第一步——找夏春秋買贗品。
夏春秋才二十多歲,卻在京城琉璃廠大有名氣。他的養父是宮裏的大太監,從小就見慣了大世麵。表麵上他專幫人掌眼,其實也兼做假貨。正因為知道真貨真在哪,他經手的假貨也就格外的真,也從來不愁賣不出去。文昌平所說的贗品就出自夏春秋之手,這位久居京城的大少暫居上海也是要借道去香港,並且已經買好了船票。
他們見到夏春秋時,這位穿著白色緞子長褂的夏少爺正在喝茶。他生得皮膚細膩杏眼高鼻,手裏還捏著塊白色真絲帕子,活像位梨園名伶。
“夏少爺,這幾天讓您久等了。我準備好買那兩顆珠子了,能先讓我看看嗎?”文昌平年過不惑,卻對這位大少十分客氣。
夏春秋的架子不小,居然沒有答話,隻抬手示意下人去取。
假珠子很快拿來了。做工考究的黃花梨木盒裏,黑色的絲絨襯底,盛著兩枚桂圓大小晶瑩透亮的圓珠,珠色褐中帶青。
“真貨我見過,唯一的區別就是真珠子見一次光能亮上六七個時辰,我這珠子隻能亮上半個時辰。”夏春秋輕描淡寫地說著,把一塊大大的黑色厚絨布蓋在珠子上。
文昌平定睛細看,兩枚珠子透過黑絨布熒光閃閃的,心中大喜,這玩意兒絕對以假亂真。
“夏少爺的東西我最放心,您瞧,錢帶來了。一兩重的金條,兩根,您可以過秤。”文昌平從懷裏掏出兩根手指粗細的金條,放在桌上。
“你那可是一顆的價錢。”夏春秋斜眼看看金條,不緊不慢地豎起四根手指,“要想兩顆都帶走,得這個數。”
“這……說好的價錢,夏少爺你怎麼能臨時變卦?”文昌平心頭火起,這才幾天的工夫價錢就翻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