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順理成章地講自己的難處。皇上,我容易嗎?我這邊也是“自恨軍威不振”啦。當然,您那邊的事要緊,我可抽調鮑超救駕,不過,這路途可有點遠呢。曾國藩又給紫禁城方麵比畫了一下長短:鬼子離北京城不過幾十裏,可我子弟兵離北京有五千多裏。五千多裏,死趕活趕也要三個月,鮑超大概十一月趕到京城,估計到那時也就是去打掃一下現場了。鬼子和皇上您的那點子事,估計八月九月這兩個月就有一個了結,“安危之機,想不出八九月之內”。
這番話總結起來就是:老大,您好自為之,自己和鬼子去了結吧。
擺明了不能來救您,可話還是要說得客氣一點,態度很重要,而最好的態度就是在拒絕時,不說一個“不”字。有人說要學會說“不”,其實,不說“不”而把拒絕的意思表達了,那才是善於說“不”。
老曾吃準了鹹豐的心理,什麼心理呢?鹹豐也不是傻子,他知道南邊的形勢更重要。洋鬼子要的是大清王朝的金,太平天國卻要的是大清王朝的命,金可以拿出來,命卻不是能拿出來的,所以他授意勝保寫求援信的時候,是用了番心思的,隻說調一部分北上,而沒有說全數勤王。老曾就是吃準了這點,幹脆連鮑超的部隊也懶得調動。
老曾回複說:老板,這鮑超同誌衝鋒陷陣還行,可是要他調度分配就不行了,“鮑超雖號驍雄之將,究非致遠之才”,一路上和兄弟單位搞好關係,調配物資,分發糧餉,他根本不是那塊料。而且他也不會做弟兄們的思想工作,這些川、楚子弟兵恐怕不太樂意來。(給嫡係部隊擋子彈,你樂意嗎?)鮑超北上,我們不放心。
否決了鮑超北上的可能性,但老曾沒有對北上說“不”,而是更熱忱地表態說,要不然就從我和胡林翼當中,隨便抽調一個北上。我們倆組織能力強,覺悟高,在弟兄們中的威信高,級別也高,一路上調錢調糧不成問題,“於臣與胡林翼二人中,飭派一人,督師北向,護衛京畿。”
把鎮壓太平天國的主力北調?癡人說夢吧!老曾和胡林翼不是癡人,鹹豐也不是癡人,因此客氣話說了一大籮筐,結果就一個:一個兵都不能調。用肯定的語氣說“不”,這才是最高境界。
曾生怕朝廷不明白,最後補充說明了一點:老板,我們北上救駕可以,但皖南這邊的業務那可得調整一下,我要是北上,肯定得帶上左宗棠。左宗棠主管皖南業務,這樣一來,皖南的業務也廢了,我們隻能退縮江西。如果是胡林翼北上,那麼就得帶上李續宜,他們是管皖北業務的,那麼皖北的業務也廢掉了,隻能退回湖北。到時候,隻能是先做完總部的業務,再回頭做南邊的業務,“率師南旋,再圖恢複皖、吳”,北邊的業務做不了,南邊的業務又廢掉,還掉頭來恢複,行嗎?
老曾一連串地拍著胸脯效忠,隻是為了說一個“不”字!這皮球還是給他踢回紫禁城了。
結局:鹹豐打掉幻想,自掃門前雪
從八月二十六日接到信,到曾國藩回信到達北京,其間發生了什麼呢?九月十八日,英法聯軍進犯北京,僧格林沁的蒙古騎兵與洋鬼子在通縣血戰,一萬七千名蒙古騎兵沒有等四川湖南的兄弟們去替他們擋子彈,而是勇敢地迎著火槍火炮衝了上去。戰爭局麵一度樂觀,蒙古兵殺死殺傷英法聯軍千餘,連咱們遠在歐洲的卡爾·馬克思老師也盛讚了蒙古騎兵的勇敢。
然而,火器來了。誠如清廷信中所說,最擔心的是敵人的火器。英法聯軍用了一種名為康格列夫的連射火箭炮。這種火箭炮在1807年燒過丹麥的首都,後來還燒過美國的白宮,這種炮射程短,命中率差,但就是動靜大,火力足。蒙古騎兵的坐騎經不起這種驚嚇,於是潰敗。
當火箭炮紛紛射入蒙古騎兵戰陣的時候,老曾的信還在路上。朝廷能體諒他的難處嗎?朝廷還堅持這種遠水來解近渴的做法嗎?從一份文件就可以看出來。九月二十日,老曾接到朝廷的信,信裏頭這麼指示:“撫議漸可就緒。”和談的工作漸漸進入正軌,進入了正軌嗎?沒有,正打著呢。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這是安慰老曾,要他別北上了,還是“力掃賊氛,是為至要”,掃清太平軍,才是最緊要的。這和老曾算計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