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們抬著一頂軟轎,翡翠色的簾子擋得十分嚴實,雖然不知裏麵是個什麼樣的人物,但有著郡主的名銜自然不能怠慢。師父不在,莫歸便和我出來接待。轎旁站了四位侍女,真真是豔若桃李,色如嬋娟。莫歸紅了臉,結結巴巴地上前施禮。轎子裏穿出來一把極其好聽的聲音,像是東風吹開了綠梅,隱約竟有一絲暗香襲到心間。
一位侍女打起來簾子,從裏麵伸出來一隻手,搭在那侍女的雙手上。那隻手晶瑩剔透,玲瓏秀巧,若不是食指尖上有一枚小小的黑痣,真真是宛若羊脂玉雕,不似凡人的肌膚。
從轎裏下來的女子,一身素衣,蒙著麵紗,隻露出一雙靈動的明眸。隻這雙眸子卻讓四位豔如桃李的侍女失了顏色。
莫歸師兄素來是個正經人,又從未見過這般神仙妹妹樣的人物,臉紅如霞不說,號脈的手指一直微抖。於是那時的你就指了指他身後的我,說:我想讓他給我號脈。”
我忍不住笑了,看來,上一世的我,也比較豪放。
“於是我上前,為你號脈。搭上脈搏的那一刹,結下了我和你的緣。”
我忍不住問:“她得的是絕症”
“是,絕症。我和莫歸都無能為力,你便留在穀中等師父回來,這一住,便是三個月。可惜,師父回來,便判了生死,說你壽命不過一年。我在溪邊枯坐了一日……這輩子我過的最長的一天,就是那一天。你提了一壺酒找到我,卻沒有悲傷之色,你說你很高興在死前認識了我。你說這一輩子能和我在一起三個月,其實已經值了。”
這些往事,在他心裏藏了二十年,此刻重見天日,說給不是“我”的我聽,他的語氣裏依舊有無盡的傷悲。
“莫歸和我大醉,你卻千杯不醉,提著裙裾,光著腳在月光下高聲吟唱。”
他眯起眼眸,看著遠處的歸墟。浩渺的水氣中,我仿佛看見了前世的自己,無懼生死,隻存感激。
“莫歸由你的歌聲譜了一曲洞簫,取名歸去來。第二天,他便失蹤了。一個月後,他突然回來,卻一副道士的打扮。他拿著一幅星圖,滿眼放光,告訴我他知道了救你的辦法,便是去尋找十洲三島,那裏有無數的長生仙草,隻要找到一樣,便可讓你做真正的長百郡主,長命百歲。
誰都笑他癡狂,隻有我信。我不能不信,但凡有一絲絲的希望,我也決不能放棄,也要豁出命去試一試。我不甘心這一生隻和你有三個月的緣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為了你,我可以去和天意鬥。”
我眼眶潮熱,能有他的這一番心意,那一世的我,其實真的值了。
“那是我們第一次出海。除了那張星圖和一個傳說,我們一無所知,或許隻是抱著一絲僥幸,抱著一絲念想,竟然也讓我們一路到了扶疏,到了羽人國,到了射虹國,在這裏,他碰見了女王惠之羽,這是他命中注定的劫數。惠之羽對他一見傾心,用盡心機想要留下他,許他國王寶座。他不為所動,一心要走。惠之羽以你的性命來要挾他,最終他無奈之下答應後又策反暴動,趁亂離開。離開射虹國,我們憑著一葉孤舟在大海上漂流。我其實已經報了必死之心,可是他抱著星圖,一直說,明天就可以到達十洲,明日複明日,直到一天,他突然倒下。彌留之際,他才告訴我,他早就料到會有糧水斷絕的這一刻,所以這些天,他水米未進,為了省下糧水留給我們。他說,隻有再堅持四日,我們真的就可以到達祖洲。我悲慟欲絕,他卻說,是他連累了我們,若不是他惹了一朵爛桃花,也不至於連累我們受苦。他說,我必須活下去,因為我死了,你不會獨活。他說,一個人的死可以換來兩個人的生,很值得,如果有來世,他還有和我做一輩子的朋友。”
容琛的聲音有些哽,平複了片刻,才道:“第四日的時候,你虛弱地躺在我的懷裏,對我說,很遺憾這輩子我不能嫁給你,若有來生,我一定會嫁給你。希望你在我十七歲那年穿著大紅的嫁衣來娶我。我說,好。你又笑著說,希望下一世的我,不要長的太醜。”
我不知不覺落了淚。初見那日,他穿著一身紅色的袍服,驚豔了漫天的雲霞,原來,他是來遵守承諾,圓我前世的夢想。
“你死在我的懷中。三日後,我終於到了祖洲。我抱著你,見到了祖洲的尊者。在長滿養神芝的瓊田裏,他告訴我,越是珍貴的東西,越難得到。唯有用此生最珍貴的東西,才能交換一顆養神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