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的來人並不曾單獨攆得雞狗,卻是邵二狗被急促的敲門聲嚇得冷汗淋漓,他正在被窩裏趴著。
品嚐著早晨回籠覺的滋味,祥子是喊了兩聲的,他睡得正香,沒聽清說的是什麼,就沒有起來,這會子還要睡的,就被嘈嘈雜雜的叫喊聲驚醒,睜開眼睛,褲子還不曾穿上,門就被人一腳踏開,一夥警察提著烏亮的槍撞了進來。邵二狗想摸自己的土槍,他也隻是想想,就被一個警察一把拉到地上,穿了一半的褲子又掉落下來。警察用腳在邵二狗不著一絲的腚蛋子上踩了踩,發出一串嘿嘿的冷笑聲,這是鎮裏的警察,他們與兵匪們不同,主要目標就是抓小亮和邵二狗。邵二狗不認得他,驚慌失措地望著來人,渾身立時哆嗦起來。這會子工夫,邵小花也醒了,揉著眼睛看著那些兵,小花搖晃著腦袋,覺得這些人是在夢裏見過的,尤其這個警察,長得很俊,更像是在夢裏閃過的,隻是一時又想不起,小花說:“我以為是做夢哩,原來不是做夢呀。”
小花長得好看,但小花傻了以後,臉不洗,頭不梳,實在是不成樣子,警察沒看她,他盯著邵二狗,說:“你小子,膽不小呀,你的事犯了。”
邵二狗哆哆嗦嗦地說:“官爺,我,我有啥事呀,我沒犯啥大事的哩,我隻是愉過幾穗玉米,還把來和家的雞愉過一隻,別的事沒有哩。”
警察嘿嘿冷笑,說:“你是不說實話呀,還是真不明白,你綁了肉票?要詐人錢財呀。”
邵二狗心裏登時明白了八九分,沒等說話,小花搶先說了:“是有一個小妹妹的,不是綁著的麼,她願意在我家待哩,他是小亮的媳婦,要給小亮生娃的。”
邵二狗平息一下狂跳的心,就著話音說:“是哩,是哩,馬小翠是要嫁給小亮麼,瞞著家人跑了出來,小亮不敢領回家,在我家藏著哩,聽說他爹找得緊,都已經回家去了。”
警察說:“你說的是實話麼?”
邵二狗說:“我妹妹小花傻,你們信不過我,可以問小花麼,是不是馬小翠自己來的?真的沒人綁他哩。”
小花卻叫開了:“你才傻,你不傻連媳婦都沒有呀。”
警察看看小花,看出果然是個傻閨女,心裏已信了幾分。
警察說:“有沒有事,在這兒說不清,跟我們走一趟,到局子裏去說吧。”照著他的屁股又是一腳,說:“先把衣服穿上。”
邵二狗得了赦般,摸著被踏疼的腚,才想起是一直光著腚的,手忙腳亂地穿上衣服,身子卻在破衣下抖個不住。
警察說:“跟我們走。”一把將邵二狗拽了起來。
小花這時才看出有些不對頭,著急地說;“你們拽我哥幹啥呀,他沒禍害小亮的媳婦哩。”
警察把她搡到一邊,一群人出了門。
朝向媳婦聽了老劉頭惡毒的話,就猜著是這個老東西把後生們告下了,心急如焚,也不管後邊老劉頭叫與不叫,急匆匆地往祥子家跑。禍是老劉頭給招惹的,她總覺得對不住人,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孽啊,為什麼恁多的糾葛?她一腳踏進門來,祥子娘也正要推開門出來望,見了朝向媳婦,急忙將她讓進院子,大門還沒插上,門外“砰”地就響起一槍,於五虎已帶著人立在門口上。
於五虎一腳邁進院子,上下打量著祥子的娘,說道:“果然是老太太啊。”又將頭轉向朝向媳婦,不由得眼前大亮,為女人的美色所困惑。
祥子娘強穩住心神,明知故問地說哎呀,不知道這是哪兒來的長官,相中了我這茅屋草舍,就進屋來坐一坐,雖沒有上好的煙茶,一杯開水還是有的。
她有心想裝模作樣地笑一笑,隻是臉上的肉無法鬆弛下來,相反卻繃得緊緊的,話雖是可著細聲說,想作出不慌張的樣子,然而聲音早變了調。於五虎一把撥開祥子娘,領著眾人進了屋,屋裏卻再無一人,他一腳踏在炕沿上,抬眼見祥子娘跟進屋,眉頭又緊皺一皺,一擺手說你兒子跑得挺快呀,嫩的咋不進來?
抬眼見朝向媳婦已倚在門框上了,雙手抱膀,單腳立地,並不曾顯出害怕的模樣,於五虎一陣嘿嘿冷笑,說想不到祥子這狗東西豔福不淺,一個婆娘比一個漂亮,這是在哪個山腳溝沿劫來的呀,擺在這炫耀人的眼光。
朝向媳婦說“你可看好了,別給別人亂安,誰是誰腿上的筋,錯位不得哩。”
於五虎嘻皮笑臉地道“安錯了怎地,笑我的見識隻是女人的頭發麼?”
朝向媳婦說“女人的頭發是見不出短長,倒是邵家溝的土地不安生,時常就有瘋狗狂叫一氣,是命短了。”
於五虎想不到女人竟敢罵他,自覺失了體麵,登時黑起臉色,有心發作,又強把火氣壓住,看院裏的母豬不知深淺,正搖頭擺尾地打轉,頓時來了主意,也不見他作勢,抬手就是一槍打出,射中母豬一條腿,那豬便挨殺般死叫起來,於五虎又抬起手,將豬頭打碎,自覺是出了一口惡氣。祥子娘心痛那豬,豬是全家穿衣吃飯的,喂養這般大小也非易事,心裏一陣揪心地痛,想著這匪畢竟沒傷著人,沒抓著祥子,心裏又是一陣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