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很多年地鐵,地鐵對我來說還是有一種說不出的神秘感。地鐵的入口處,風總是很大,夏天的時候裙擺兜著風,呼呼啦啦地直響。長裙好像一麵倒掛的旗,在兩腿之間鑽來鑽去,那種絲綢與腿的細微摩擦隻有穿裙子的女人才能領略得到。
當你微提長裙一級一級走下階梯,四周繚繞著的是江湖藝人的琴聲。在地鐵裏賣藝,好像在世界各地都很流行。在地鐵裏聽到的口琴聲與平素不同,口琴是一種單簿的、無依無靠的聲音,那聲音從寬闊的地鐵入口處傳出來,似乎顯得更加微不足道。琴聲是飄忽不定委婉哀怨的,像一個純樸的鄉下女子手拿一塊白手帕揉著眼睛想哭又哭不出來的樣子。樣子雖說有點忸怩,但那愁和苦卻是真的,裝是裝不出來的。很多人願意送一點小錢給他們,也是源於他們所製造出來的這種愁苦情結,都市人雖然大都很忙碌,但心還不至於像速凍水餃那般完全是一團冰疙瘩。
還有一種人在地鐵裏拉二胡,那種聲音有另外一種纏綿,好像縈繞舌尖的茶味,苦苦的,澀澀的,但香味還是讓人舍不得。
走下地鐵,你會看到地鐵站台上正賣著最時興最暢銷的書籍,那各站都有的書攤,就好像是北京的“暢銷書情報站”,我常在地鐵站台上買書、約人、等人,站台兩邊車來車往,站台上一會兒人頭攢動,節日廣場似的哪兒哪兒都擠滿了人,一會兒又忽地變得空空蕩蕩,仿佛剛才看到的那種熱熱鬧鬧的景象是一個幻覺,其實什麼也沒有,站台上空曠寧靜,我手拿一本書靠在圓柱上,水磨石地板上有我清晰的倒影。過了一會兒,我約的那位朋友來了,他很容易就找到了我。在北京地鐵約人千萬不可約在地鐵口,因為北京地鐵每站有八個入口,就算是堵住四個口不開,另外四個口也夠你們兩個捉迷藏一陣子的了。
乘坐地鐵常常給人一種穿越時空隧道的幻想,車廂裏的熒光燈把人臉照得慘白而又虛浮,車廂頂上的小電扇發出輕微的聲響,一排人影映在黢黑的玻璃窗上,好像夢境中的景象。這時候,熒光燈忽明忽暗地閃了幾下,不免讓人心生恐懼,以為要出什麼事了,其實不過是線路接觸不良。等到一切都恢複了正常,車廂裏的小喇叭響了,男女聲中英文對照報站,下一站馬上就要到了。
我在上海僅乘過一次上海地鐵,上海地鐵非常新,也很漂亮。但給我印象最深的並不是它建築如何宏偉,設施如何豪華,給我印象深刻的是寫在地鐵車廂門上的一句話,北京地鐵用的是“嚴禁”字樣,而上海地鐵用的是“當心夾疼”,我從沒見過這麼有人情味兒的一句標語,“當心夾疼”就像是母親對女兒說的一句話,又像是男朋友在對自己的女朋友在說話,語氣中充滿了一種略帶頑皮的關愛。
走出地鐵站,重新見到外麵的陽光,會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天上一天,人間一年,大概出自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