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速戰速決(1 / 3)

這個說話的女人,是亞英堂姐妹區二小姐,後麵跟著一位穿長袍子,扶著手杖的老人,卻是區老太爺。西門太太喲,了一聲道:“老太爺來了。這是稀客呀!”老太爺將頭上的呢帽子取下來和手杖一把抓住,另一隻手卻拿了手絹不住的去擦抹頭上的汗珠。亞英老遠看到父親,還有些氣喘喘的,必是過江來上這個坡子有些吃力,便奔下樓來直跑到院子裏來,迎著父親笑問道:“你老人家什麼時候進城來的?”老太爺瞪了兩隻眼睛望著他,總有四五分鍾之久,然後微微的搖撼著頭道:“你這個孩子,哎!你這個孩子!”博士也迎下樓來了,笑道:“老太爺也沒有雇乘轎子上山來,請上樓休息休息吧。”老太爺和博士握了手,搖著頭笑道:“可憐天下父母心!”他斷章取義的就隻說了這七個字。博士自覺得他感慨良深,但不知這感慨由何而起,當下很恭敬的將客人引到樓上客室裏來。老太爺坐下隻是打量屋子,笑著點頭說:“這地方很好。”主人主婦忙著招待茶煙,用人們卻在隔壁屋子裏送上了飯菜。二小姐和老太爺,雖是匆匆而來,但他們坐定了,倒並不作什麼表示。西門太太卻是忍不住握了二小姐的手問道:“你們是找亞英來的吧?”她答道:“這事你自然明白的,我們是怕青年人太任性。現在他既在這裏,那就不必再說什麼了。”西門德聽了這一篇話,那就知道他們是為著什麼事來的了。於是向老太爺點著頭笑道:“好在是極熟的人,大概說一句遇茶喝茶,遇飯吃飯,是不嫌怠慢的,先請吃便飯吧。”區老先生坐著喝了一杯茶,自己沒有把爬上山坡的這口氣和緩過來,因此也是默然的沒說什麼。主人一請,他就將手巾擦著汗,緩緩的站了起來,笑道。“飯倒是不想吃,請再給我一點開水。”

亞英這已料著父親是追尋自己來了,但為什麼這樣焦急著的追尋,還有點不明白。而老人家這樣驚惶未定,透著受了很大的刺激,於是站在一邊呆了,說不出話來。主人笑道:“不必喝茶,有很熱的雞湯。我看你老人家也是累了。”老太爺微微一笑,隨同著主人入席吃飯。在飯桌上,西門太太就問著為什麼老伯不坐轎子上來。老太爺笑道:“我那一會子也是心不在焉,急於要和博士伉儷晤麵一談,也就忘了坐轎子了。”西門太太偏著頭向二小姐道:“為什麼這樣急呢?”二小姐笑答道:“說起來是一件笑話,事情過去了,也就不妨說出來。是青萍離開重慶的第二天,我曾寫一封信給伯父,同時這天報上登了一條新聞,說有個西服男子投江自殺。原因大概是為了失戀。這兩件事本來不能混為一談,可是就憑我們這位博古通今的伯父大人,竟認為這個投江的西服的男子,就是他。”說著,將筷子尖向亞英點了幾點。西門德笑道:“可能的,這在心理學上,是極可能的一種錯覺。在心理上受到新的刺激的人,隨時都可以發生的。”西門太太笑道:“這我就明白了。二先生,為人還是要講一點孝道。你看作父母的人,是怎樣掛心他的兒女。”亞英隻是微笑著吃飯,卻沒有說什麼。西門德因笑道:“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亞英和青萍訂婚的那個時候,我們卻撞著去吃了一頓,答應給他們作個見證人。到了現在,這個局麵已是變得很壞。我們雖沒有那個力量,可以讓這個局麵好轉,可也不能讓它再壞下去。老太爺你一見麵說句‘可憐天下父母心’,真讓我受了很大的感動。我一定勸亞英去創造事業,把這個女子丟開,他也不是那樣沒出息的人,就為了女人拋棄他而自殺。我正有件事要和他商量,還沒有說出來,老太爺就來了。實不相瞞,陸神洲現在有一件文化事業委托我辦。我要到香港一趟。在重慶許多不能結束的事,我都想委托他呢。”於是把要運西書到重慶來譯的話,說了一遍。

這件事自是搔著區老先生的癢處,連聲稱讚。二小姐也道:“我是神經過敏,怕香港有事,匆匆忙忙飛進重慶來。現在看到大家不斷的向香港跑,我也想再去一趟。”西門太太吃得很高興,夾著紅燒雞塊送到嘴裏去大嚼,眼睛可又望著端上桌來熱氣騰騰一碗蘿卜絲鮮魚湯。自西門德發了洋財回家,她神經雖然有些失常,而每頓飯菜肴總是很好的。今天得了博士要帶她上香港去的消息,這頓飯更是吃得酣暢淋漓。這時她一日將嘴裏的飯菜咽了下去,望著二小姐笑道:“去呀!最好我們能一路。我也不知道到香港去能遇到一些什麼。你若是在那裏,我就有個伴了。在重慶大轟炸之下,沒有炸死,是白撿著的一條命,應該到香港去足足的玩上一陣。縱然香港有問題,反正撿來……”西門德皺了眉,望著她攔住了道:“得了得了,雖然我們是不講迷信的,可是憑了你這個思想出發點去香港,那也怪掃興的吧?”她笑道:怎麼怪掃興,人要是想通了才肯盡情去找娛樂。老太爺也曾聽說自博士弄了一票錢回來,他太太頗有點神經失常。北方人形容窮人發財的話,“有點招架不住”。現在觀察她的言行,果然如此。這就聯帶想著博士,若是帶她到香港去,那真說不定會發生什麼不幸的事情,當時也沒有說什麼,倒想著要開導開導她。

飯後,西門德留著區老先生長談,沒有讓他們父子渡江。到了三四點鍾的時候,滿天的雲霧下麵,西邊透出一片紅霞,落山的太陽帶了七八分病態,將那雞子黃的陽光,偷偷看著山城的兩岸。博士就邀著他們父子二人,趁了晚晴出去散步。

他們這莊屋後麵,就是小條石板鋪的人行道。因為這裏私有別墅多,不斷的有著竹和樹林,那石板路順著山崗,在竹樹陰裏疊著坡子曲折前進,頗也有趣。區老太爺扶著手杖,走了一二十分鍾,遠遠看到這條路伸入一個山埡裏去,便在大黃桷樹下一個小山神廟的石台上坐著笑道:“再向前走,可不能安步當車了。”西門德道:“在沒有開公路以前,川東一帶,恐怕根本就沒有車子。當車不當車那是說不上的。在四川散步,這樂趣倒是有相當的限製。作個短程旅行,像我們這種腰腿欠缺功夫的人,就要坐轎子,旅行坐轎子,卻又減少興趣,所以我也很少下鄉。刀老太爺道:不過根據人道說,坐轎子是不應該的事。這不知道是哪一位大發明家發明的,把人當牛馬來用,‘始作俑者,其無後乎?’現在打仗的時候,大家喊著節省人力。大後方卻把大批壯丁,作為伺候有錢人的牛馬,這是一個極大的浪費。”西門德把老太爺的話聽下去,昂起頭來向天上望著,歎了一口氣道:“戰爭真是改變宇宙的東西。多少抬轎的,變成坐轎,又有多少坐轎的變成抬轎。刀西門德默然了有兩三分鍾,先點點頭,接著又搖搖頭,隨後笑道:老太爺回到我家去,煮一杯咖啡,慢慢談談這一問題吧。”老太爺看他的情形,似乎這裏麵藏著一個問題,因道:“博士還有什麼感慨嗎?我是個很知足的人。”說著話,三個人慢步向原路走了回來。大家順了石板路走,未曾分途走向西門的寓所,卻不大介意的踏上了江邊一條小街。因為是接近過江渡口,所以店鋪相當熱鬧。巷口一家吊樓茶館,鬧哄哄的坐著茶客。因為這很可引起行人的注意。西門德不免停腳,向裏張望了一下,他原無意尋找哪一個人,卻在這時,有人高聲喊著“老師”。隨聲在茶座叢中站了起來。大家看時,是個穿西裝的小夥子。博士向他點了點頭,他迎著走到屋簷下來,又向老太爺鞠了半個躬,叫聲老先生。區老先生問他貴姓時,西門德道:“他叫李大成,到府上去過的呀!”這李大成三個字,卻由亞英耳朵裏直打入心坎裏去,原來就是他。順了這個念頭,向他再檢查一遍,見他身穿淡青帶暗條的西服,裏麵是米色的毛繩背心,拴了紫色白條領帶,手指上還帶了一枚金戒指呢。一個賣橘柑的小販,哪裏來的這一身闊綽?很快的他就想到青萍代自己買衣物這件事上去。他心裏一陣難過,把西門德和他談的話全沒有聽到。及至自己醒悟過來,前麵兩個人已走開好幾丈遠了。李大成呢,也走回了茶座。

亞英站著想了一想,也就跟著走進茶館來。李大成占著的這個茶座,恰好並沒有他人,他徑直的走向這裏。李大成見了他,立刻站起來點點頭,臉可漲得通紅說不出一句話來。亞英看他這情形,心裏明白了問題的一半。但看他躊躇不安,卻又不忍給予他難堪,便微微的點頭道:“你認得我嗎?”大成道:“你是區二先生。”那聲音非常低微。亞莢笑道:“沒事,我不過想和你談談,我找你兩三天了。坐著坐著。”於是兩人對麵坐下。

李大成叫著泡茶來,表示一番敬客的樣子。亞英且自由他,笑道:“你不要疑心,我找你兩三天並沒有什麼和你為難之處。隻是要向你打聽消息。你知道青萍到哪裏去了嗎?”李大成道:“我也不大清楚,隻是在朋友那裏得的消息,她坐飛機走了。”亞英道:“難道說事先沒有告訴你一句,臨走你也不知道?”李大成道:“她臨走的那幾天,我隻在街上碰到她一次。她說是忙得很,並沒有工夫和我在一處,叫我回南岸等著她。她會過江來找我。過了兩天,我到城裏去,才知道她走了。”亞英道:“奇怪,她竟沒有給你一封信?”

亞英望了他,見他麵上的紅暈,並沒有退下,兩眼不定神,滿帶了恐懼的意味。因搖搖頭笑道:“不要害怕,我也犯不上和你為難,我們都是受騙的。”李大成默然,挑選麵前一堆殘剩的葵花子,送到嘴裏去咀嚼。茶房送著香煙火柴來了,他抽了一支煙敬客,並代擦著火柴,起身給客點煙。他自己雖然坐下,並不吸煙。亞英越發就不忍把言語逼他了。吸著煙沉思了一下,和緩的笑道:“你當然知道她和我訂了婚。可是我很尊重彼此的人格的,小兄弟,你沾我的便宜不小哇。”李大成聽到這裏,臉越發的紅了,紅暈直漲到耳朵根下去。他低聲道:“不,不!我決沒有沾二先生的便宜。她和我原是早已訂婚了的。”說著,他舉起手來,將那金戒指向亞英照了一照。亞英道:“什麼?你們也已經訂了婚的?”說著,睜眼望了他的臉色。大成臉色正了一正,似乎覺得理直氣壯,點點頭道:“訂婚很久了。不過她不許我告訴人。”亞英道:“你為仟麼和她訂婚……”他這句話說出口之後,自己立刻也就覺得荒唐。他又為什麼不能和青萍訂婚?姓區的憑什麼可以問這一句話?男女之間,到了那個程度,自然要訂婚,訂婚上麵根本沒有為什麼。有之,就是要結婚了。

李大成先被他問得頗有點愕然,最後,隻好傻笑笑。亞英接著笑道:“對不起,我是受的刺激太深,言語有點盂浪。你大概知道,她和我也已經訂婚的了。”李大成和他談了十來分鍾的話,發覺他並沒有什麼惡意,因捧起碗來喝了一日茶,接著道:“這件事,她一直是瞞著我。這用不著我說,二先生也會明白。她已經和我訂婚在先,怎能又去和別人訂婚呢?後來我在西門老師那裏得了消息,我非常奇怪。”亞英道:“你沒有質問她嗎?”李大成又捧起碗來喝了口茶,而且把那盒紙煙在手上盤弄了一陣,眼望紙煙盒道:“我不能瞞你,我一家人都倚靠她挽救過的。起先我沒有那勇氣敢問她,不過在我的態度上,她也看出我有什麼話要說似的。她倒先問我有什麼話,到過西門老師那裏沒有?我告訴她去過。她說:那我就明白了。他們告訴你,我已經和區亞英訂婚了吧?那有什麼關係,是假的呀。”

亞英聽了這話,臉色變了一下,但是他依然強自鎮定著,微笑了一笑,鼻子也哼了一聲。大成道:“你莫見怪,這是她說的,不是我說的。”亞英笑道:“我知道是她說的,我也不怪你。”說著,很從容的又取了一支紙煙吸著。笑道:“你盡管說,以後你怎樣問呢?”李大成道:“我就問她,怎會是假的呢?而且也有我老師師母作證人。她說的話更難聽了,她說:‘那有什麼關係呢?並沒有留下什麼證據呀。這不過教他三個人抬一頂蘭個頭的轎子我坐坐罷了。’我又問怎麼是三個頭的轎子呢?她就說‘你不用問,事後自知。’而且叮囑我,這話不能對老師師母說,若是說了,彼此的婚約也取消,以後誰不管誰。我不知道什麼原故,非常怕她,她這樣叮囑著,我就沒有告訴過第二個人。一直等她離開重慶了,才知道讓她騙了。可是憑良心說一句,我隻有沾她的好處,她並沒有沾我的好處,她也不能算是騙我。不知她可騙了二先生什麼沒有?力亞英淡笑道:她雖沒有騙去我什麼,可是她讓我精神和名譽上受了莫大的損失。我再問你一句,你已經和她同居了,這是真的嗎?”大成道:“沒有,不過彼此常常見麵。”亞英道:我已知道很清楚了,你們不是住在一個姓張的家裏嗎?你們同居了多久t/糟大成道:“二先生當然知道,她是住在溫公館的。”亞英道:“但有時她也住在外麵,當然那就是住在張家了。”大成道:“她的行動,我向來不敢問。她寫信叫我到張家去等,我就去等。有時候空等一起,她也不來。”亞英道:“但有時你是等得著她的呀!”李大成沒有回答他的話,將茶碗蓋翻過來放在桌上,將茶倒在茶碗蓋裏,紅著臉低頭不作聲。亞英發過脾氣之後,也是默然著,大家約莫沉靜了五分鍾,還是亞英先道:“我並沒有什麼怪你之處,我不過向你打聽打聽消息。”李大成道:“她不過是玩弄我罷了。她哪裏會向我說什麼真心話,我想這一層二先生也是知道的。”亞英對他周身看了一下,因道:“那麼,你已經不想念她了。”李大成也微笑道:“那不是空想她嗎?她也不會嫁我這個窮小子。”亞英點了點頭,又喝了口茶。

兩人正沉默著,西門德卻由外麵匆匆的跑了來。他老遠看到兩人正坐在茶桌上喝茶,很隨便的談話,便站在門口先掏出手絹擦了幾擦額頭上的汗,然後才慢慢的走了過來。這裏兩人都站起來相迎。博士向亞英笑道:“一路走著,忽然把你丟了。老太爺大為驚異,但是我猜著你一定在這裏,所以立刻回轉身來找你。”亞英笑道:我和這位李君談談,雖然……勞他笑著,看看李大成,可沒有把話繼續說下去。西門德道:“不用談了,你要談的話我知道,無非是越說下去越煩惱,走吧。”說著,他伸出一隻手來拉了亞英就走。博士一麵向李大成揮著手道:“茶錢就奉擾了。”亞英當然知道博士是什麼意思,老遠的抬起手來,向大成叫著道:“朋友,再會了。”西門德將他拉到街上,方放下手笑道:“你和他還是朋友嗎?你雖年輕,倒是胸襟闊大。連我是她的老師,她都順手玩弄了我一下。從此以後,你可以不必以她為念了。你的前程還遠大著啦。”

大家回到西門公館,吃了一頓很好的晚餐。晚上,加入西門太太和二小姐圍坐夜話,大家都有點刺激。西門德夫婦是覺得陸先生的去香港的條件太優厚。亞英覺得受青萍的玩弄太大,下不了台,應該離開重慶,運動西門老師,要求陸先生允許他到廣州灣去一趟,那樣他可以把他們運貨的車子押解進來。區老先生對於西門博士和陸神洲譯書的工作,也很讚成,認為如果自己也能加入,倒可以弄幾個譯書費。西門太太是為了能到香港去,讚成先生去和陸先生幫忙。隻有區家二小姐是個事外之人,但是聽到大家正很起勁的要到香港去,大概那裏是沒有問題,就是溫二奶奶也在重慶過得膩了,覺得一切不如香港,假使她願意去的話,一路坐飛機去,也可以得到許多便利。於是她把這意思告訴了西門太太,西門太太立刻握著二小姐的手道:“那好極了,我十分讚成。我們明天一路去和二奶奶商量,到了香港,我們三個人又在一處,那是多麼好呢?好在押運的那批車子,還在路上走,就是貨到了要脫手,總也要個相當的日子。陸神洲對於這件事,也沒有限定什麼時間辦理,自不催著。”

這晚談得很夜深,方始安睡。第二日早上,區莊正帶了亞英和二小姐,向西門德告別,一同渡江。這裏所著急的,倒是西門太太,因為她約著區二小姐和溫二奶奶一商量,二奶奶遊興勃發,慨然答應著同走。那邊約好了這個快樂旅行,可是這方麵是主體,倒沒有了日期。她又是苦惱起來。博士坐在椅子上,倒發了一陣呆。心想這位太太實在難於應付,過窮日子她會瘋,有了錢,她也會瘋。雖然到了現在,生活有了個小小的辦法。一生一世得不著個美滿家庭,究竟也是乏味。

這天,匆匆吃過午飯,西門太太自換好了衣服,穿上了皮鞋,完全是個要出門的樣子。但她並不向西門德打一個招呼。博士自不須她吩咐,立刻穿上大衣,拿了手杖恭候在走廊上。就在這個時候,電報局裏信差送著一封電報來了。博士一看電報封套上,寫著發電的地址是貴陽。便拿電稿向屋子裏來,自言自語的道:“貴陽有誰給我來電報呢。”於是去找圖章以便在收電回執上蓋了,打發信差,偏是圖章放失了方向。十幾分鍾沒有找到。這時西門太太走到走廊上瞪了眼道:“懶驢上磨屎尿多,我一個人走。”西門德來不及理會,自在抽屜裏找到了圖章,將收電手續辦完,笑著跑出來道:“好消息,好消息!亞傑來電,由貴陽動身了。若是車子不拋錨,三四天之內一定可到。”說著話看時,太太已不見人影了。追到大門外來,叫了幾遍,也不見有人答應。

博士覺得太太脾氣太大,正經事也不容人說理。反正她平常是不要先生陪著自己去遊玩的。也就不去追她了。亞傑快到了,有些賣貨的事,須預為布置。趁著太太不在家,靜下心來寫好幾封接洽業務的信。一混天就昏黑了,獨自吃晚飯,料著太太又住在溫公館了,自也不必等侯。可是這次出乎預料,隻吃了半碗飯,便聽到她在樓下叫著女傭人的聲音問道:“先生在家嗎?”她的問話卻沒有人答應,便快步走進屋子來。看到西門德坐著在吃飯,卻站定了喘過一口氣,但她的兩隻眼睛依然滿屋張望。西門德笑道:“又有了什麼問題呢?你不住的在找尋什麼線索吧?”她慢慢的定了神,放下手皮包,脫下大衣,坐在桌子邊,紅著臉笑道:“我在電影院裏看電影,看到那男主角丟了太太,私下逃走,我疑心你和那人一樣也逃走了。”西門德放下筷子,哈哈大笑道:“你真是神經過敏,怎麼會把電影裏那個男主角,和我聯想起來?怪不得你一進大門,就大聲喊問。你是怎樣妙想天開的就想到這上麵來了呢?”她道:“妙想天開嗎?我出門的時候,有封電報來了,我想是亞傑由昆明或者貴陽打來的電報,叫你去接貨,你接了貨,還怕賣不到錢嗎?有了那大批的錢,你就好去香港。”西門德笑道:“你七猜八猜,居然猜著一點線索,那電報果然是亞傑由貴陽發來的。”她搶著道:“他約你到貴陽去,拿電報我看。”說著,伸出手來。西門德不敢再逗引她,就在衣袋裏掏出電報來給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