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心辰一封書信發出,沒過半個時辰,一艘官府大船飛渡而來,穿過茫茫夜色,乘風破浪,與停在海麵的海盜樓船正式接弦。
緊接著,數十個青衣官差從船下躍下,知縣蘇陵亦是踏過船板,與捕頭上官明一起登臨海盜樓船。
甲板上的場景像地獄一般恐怖陰森,昏黃火光照破黑暗,散落的殘肢斷臂,破碎的屍體,四處流淌的鮮血,一些膽小的差役見此臉色發白,看向甲板上挺立的染血男子,眼眸寫滿不敢置信。
一船海盜,被一個青年屠殺了?所有差役喉嚨有些幹澀,不禁咽起吐沫,偷偷瞥看甲板上的青年,心中黯然歎息,自己雖然也是蛻凡境九階的實力,但眼下這般戰績,恐怕自己一輩子也無法獲得!
“上官捕頭,蘇大人。”一聲清朗的嗓音傳來,楊心辰疑惑掃了眼顫顫巍巍的數十官府差役,大步走上前,對著蘇陵、上官明抱拳,笑道:“我受大師兄之命前來巡邏,恰巧碰上一船海盜,所以順手剿滅了。”
蘇陵、上官明聞言嘴巴張了張,暗翻白眼,這一船海盜至少百人,凶狠精悍,大明水師來了都不一定能全殲,你一人一劍,絞殺全部海盜,還說得如此輕巧?
“你們再將戰船搜查一遍。”蘇陵向一群差役下達命令,待差役全部散開,又轉向楊心辰,急急低聲問道:“青浩,你說的老者在何處?”
楊心辰遙指一間船艙,笑道:“蘇大人且安心,我已將兩人安置於船艙,請隨我來。”
說罷,楊心辰看向捕頭上官明,對著他頷首致意,隨之領步前行,走入一間頗為華麗的船艙內。
蘇陵一踏入船艙,眼眸直直掃向床榻,看著正端坐微笑的七旬老者,渾身顫栗,清瘦麵容含有一縷震驚之色。
“……潛溪先生?”半晌,蘇陵嘴唇哆嗦,麵含驚喜、激動之色,躬身拱手,對著老者連連作揖,就像是後生小輩碰到了名宿,拘謹而恭敬。
潛溪先生……宋濂?
楊心辰心頭狂跳。宋濂,明朝開國文臣之首,與高啟、劉基並稱為“明初詩文三大家”,作品《送東陽馬生序》、《朱元璋奉天討元北伐檄文》流傳千古。
毫無疑問,宋濂乃當世第一大儒,地位無人可以撼動!
而今為大明洪武十年(1377),正是曆史上宋濂告老還鄉的年份。當初在天陽書院,楊心辰就曾聽華如風說過一條信息:宋濂停留煙雨莊,且為書院寫下一副楹聯。
他完全想不到,宋濂致仕歸田,竟然在煙雨莊停留了數天,如今又被海盜劫持,恰巧被自己解救。
楊心辰想到這裏,一整驚訝的神情,恭恭敬敬對宋濂一拜,道:“末學後生,見過潛溪先生!”
宋濂依舊是一身素色袍衫,臉蛋微微圓胖,皺紋密布,他笑嗬嗬瞥了瞥楊心辰,又看向蘇陵,嚴厲責問道:“蘇陵,你坐鎮煙雨莊數年,治下先是盜匪橫行,後來又被江湖雜派小派劫獄,到現今,倭寇海盜更是長驅直入,威脅沿海百姓,你倒給老夫說一說,你這知縣職責何在?”
蘇陵聞言冷汗“唰唰”直流,啞然無聲,羞愧低垂著腦袋,根本無法辯駁這些事實。
此時,站在一旁的書童宋含亦是憤怒瞪著蘇陵,小聲嘀咕道:“哼,若不是楊大俠及時趕到,我與老爺早被海盜劫掠出海了!”
這怨恨的聲音不大不小,所有人稍稍傾聽,便清晰聽到了內容。
內氣氛瞬時沉悶下來,沒有人說話,蘇陵低垂著頭,麵色一陣青一陣紅,他乃一縣之首,地位尊崇,什麼時候被黃口小兒當麵斥罵過?
蘇陵此時尷尬無比,宋濂雖然致仕,但以他開國元老的身份,及在朝堂影響力,自己一個七品知縣,如果論真正的身份,恐怕還沒有宋含這個隨身小書童尊貴!
楊心辰一見蘇陵這般模樣,心中有些好笑,半晌才輕輕咳一聲,對著宋濂拱手道:“潛溪先生,盜匪與神風幫一事已被蘇大人圓滿解決,而海盜一事,頗有蹊蹺,實在不能怪到蘇大人頭上。”
“哦?蹊蹺在何處?”宋濂笑眯眯反問道。他睜開微斂的眼眸,似乎早就在等待楊心辰出聲。
楊心辰不慌不忙,從容平靜,道:“先從海防來說,一艘海盜船能輕易避過水師的巡查,直達近海,此為第一點疑惑;從此船生活用品儲存艙來看,海盜補給很充足,顯然能上岸購買物資,此為第二點疑惑;而最重要一點疑惑,海盜又如何得知先生致仕,停留在煙雨莊,並且適時劫掠,完全沒有驚動任何人?”
三點疑惑被一一說出,楊心辰沒有明言,但在場之人哪個不是聰敏之輩,聽完後腦海立即閃過一道念頭:有人要對付宋濂,且身份不低,並且勾結了海盜倭寇!
“我家大人已經告老還鄉,是哪個狗賊有此驚天仇恨,竟然在半路劫殺我們?”小書童宋含年紀最少,聽聞楊心辰所言,不禁驚懼尖叫起來。
船艙內,楊心辰、蘇陵、上官明三人同時沉默,沒有接話。
事已至此,三人都很明白,這不是一場簡單的江湖仇殺,幕後指使者必定為某個朝堂大佬,它涉及到了朝堂高層的明爭暗鬥,自己這些人處江湖之遠,實力不強,身份低微,又哪裏有實力參與大人物的爭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