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1)

後來我們隻能各自逃亡。

我們誰也沒想到那會成為一種令人恐懼的職業。水蓮在精神病院的樣子,至今讓我心驚不已。她父親的被害給她造成的創傷一生難平。那段時間,我和程皓常去醫院看她,剛開始時,她並不認識我們,等她可以認出我們時,我們卻不敢麵對她茫然的目光。

就像《創世紀》那樣,上帝說,有光吧,於是日月就出現了;上帝又說,人類要管理啊,於是飛禽走獸都屈服了,結果人類後來把它們都差不多吃光了。作為女人,我敬畏這種偉大的發明,但我被女人的直覺嚇壞了。當有個聲音對我說,有人要死了,結果水蓮的父親就被人殘忍地殺害了,鮮血一直流到屋外的過道裏,踩著血的腳印進進出出,有的還走出老遠。那些血腳印在過道裏縱橫交錯,鮮血在彼此問候之下,才知道本來是從同一個人的頭上流出的血,於是做恍然大悟狀,好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弟重逢一樣,人們幾乎聽到了它們微弱的叫聲和問候聲。在這時候,所有的人也都驚叫起來,驚訝於自己身邊也會發生悲慘的血案;有個聲音又對我說,有人要瘋了,結果水蓮就瘋了,殘酷的精神折磨使她迅速消瘦了下來,雙眼像在沒有蒸熟的饅頭上按下去的兩粒黑棗,沒有一點光澤,陷進去卻又要蹦出來的樣子。不僅是眼睛,她的五官似乎都變了樣,在她蒼白的麵容上,原本靈動非常的五官都呆滯著,仿佛是被寒風滯留在茫茫雪海中的可憐的垂死的小動物;當那個聲音又對我說,你要哭泣了,我嚇呆了,在恐懼中度日如年,幾乎真要絕望了。我怒吼著:你讓我現在就大聲哭吧,所有的事情都一齊來,不要讓我在恐懼中等待著新的恐懼。

我害怕這種直覺,害怕腦海中出現那種轟然作響的聲音。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開始不停地做噩夢,醒來時我發現,我的淚水和汗水攪在了一起,它們浸透了枕巾,把枕頭弄得濕漉漉的。盜汗的人可能都有過那種感覺,但我的感覺和盜汗並不是完全一樣。有的人夜半內急時用尿壺接尿,可在往地上放尿壺時,卻笨拙地把尿壺碰倒在床上,尿液最終還是灑了一床單,連褥子都濕透了,我的心情大約就是那樣子的……

想起水蓮,想起我們自己,我和程皓都有一種深深地負罪感,因為這一切都禍起陪聊。

我們倆談起陪聊生涯時,都感到這是心頭一塊驅之不散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