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沒有去車站為岡本送行。
他們都知道,無論之前關係有多親密,二人都沒辦法像老朋友那樣坐下來聊聊工作聊聊家庭,因為再美好的回憶也掩蓋不住那道傷痕,所以他們都默契地把那個擁抱當做分別儀式。
當岡本帶著深深的思念登上列車再次遠去,城市的另一邊,徹也邁著堅定的步伐走向了那片等待著他的戰場。
站在隊列尾端,徹快步走過了那段幽暗的進場通道。
兩年間,這段前後不過幾十步的路程,他來來回回不知道走了多少趟,然而今天,光圈的另一側卻好像是另一個世界。
踏過出口的最後一級台階,所有人的身上都被陽光鑲上了一層金邊。
看台上沒有山呼海嘯般的球迷歡呼,偌大的球場把通道中局促的回響頃刻化作無垠的空曠。
抬頭望,雲朵很高,天很透亮。
閉上眼,撲麵而來的是一股沁人心脾的青草香。
列隊,脫帽,行禮。
當隊友們奔向各自的防守位置,徹的腳步指向的卻是球員休息區。
他沒有被安排進先發陣容,而是像往常一樣落座在角落裏,不過佐佐木費盡心思把他請來可不是為了讓他體驗R隊的冷板凳,拜悟己的好心,他已經提前拿到了自己今天的劇本。
所以伴隨著主裁的開球指令,他的思緒又被拉回到剛才的更衣室。
“你們知道鷹山到底出了什麼事嗎?”
徹坐在更衣室的長椅上,正弓腰檢查著自己的鞋帶,就聽見身後有人在低聲說著什麼。
他本來對這種私下傳播的小道消息並不感興趣,可聽到正彥的名字,他又不禁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緊接著,另一個略尖的聲音熱心附和到:“山田前輩,你別賣關子了。我就知道鷹山這次的事不簡單,牽扯藥物問題根本就是自毀前程,他升到一軍前後還不到一個月,就受到禁賽的處罰,這下可不是回到二軍就能了事,說不定會被直接解約呢。”
“解約?不會那麼嚴重吧?鷹山不是有點背景,不然也不會那麼猖狂……”
“是啊,教練之前好像還很看重他。”
山田聽見幾個參與選拔的二軍球員都被他勾起了興趣,哼笑了兩聲,這才打開了話匣子:“你們這些實心腦袋,還真以為隻要好好打球就能升上一軍,就能在R隊立足?這句話隻對天才球員有效,當然,對於那些天才球員,他們也不是隻有R隊一個選擇。”
徹聽出了山田這句話裏明顯的指向性,眼下把R隊翻來覆去挑揀的正是頂著弟弟名號的自己,要不是他所在的位置比較隱蔽,又和山田那幫人隔著一排衣櫃,他真要以為那話是山田故意說給他聽。
不過山田接下來的話更加抓住了他的注意,因為那話題從正彥扯到了他身上,而且這一次,不是暗指,而是指名道姓。
“所以今天練習賽結束後,如果那個田宮真的進了R隊,你們可要小心點,因為他和那個死了的田宮不一樣,你們惹不起。”
“山田前輩,你不是要說鷹山的事,怎麼又說到田宮身上,而且你也說了是如果,他進不進來還說不定呢。”
“要不怎麼說你們都練球練傻了!你們知道嗎?鷹山進一軍,是占了田宮的位置,而這次鷹山離開,為的卻是給另一個田宮讓出位置,這看上去是一進一出,其實全是淺江的主意。”
“淺江前輩?”
“你們還沒搞清楚?這支球隊裏,除了經理和教練,還有一個萬萬不能得罪的人,那就是淺江悟己。”山田的聲音遠遠聽上去就像是在虛張聲勢地嚇唬孩子,可對象換成了那幫一心想在R隊出人頭地的二軍球員,又好像帶著不容置疑的魔力,隻聽他稍稍停頓了一下,又開始佐證說明,“這可是我親眼看到的,前幾天淺江和鷹山在更衣室裏為了田宮的事大吵了一架,鷹山又是以死相逼又是口出威脅,鬧得天翻地覆。淺江當時沒說什麼,可沒兩天鷹山就出事了,你們說這中間怎麼可能沒關係?而且你們知道嗎?鷹山服用違禁藥物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他之前能安全過關,靠的也是淺江的關係。這事說白了,就是鷹山斷了自己的後路,淺江不再出麵保他了而已。”
衣櫃後麵,幾個二軍球員用一陣整齊的抽氣聲回應著山田的悉心教誨,長椅上,徹想的卻是另一件事。
山田所說的那場爭吵,應該就是他來談合約的那一天。
正彥最後還是去找了悟己。
徹是了解悟己的,薄情寡義根本就是那個男人的代名詞,所以他並不懷疑山田的說辭,他隻是沒想到,正彥會用那麼一種喪盡尊嚴與驕傲的方式把自己逼入絕境。
不過說到底,那個人是苟且偷生也好,是惡有惡報也好,都不關他的事。
轉念的瞬間,身後的聲響也化作一團雜亂的腳步聲,再抬頭,衣櫃的另一頭顯出了悟己乖張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