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想定後,李淩普心下安定不少。他現在最想做的,是去太平間見自己的身體最後一眼。幸好他的腿經過這幾天的調養,已經好了很多,甚至能拄著拐杖下地了。而醫院裏也有電梯,從病房去底樓,應該不成什麼問題。
等歐海離開後,李淩普避開陪護,悄悄坐電梯到負二樓。他其實並不知道“李淩普”的遺體被停放在哪裏,當然他也不可能一間一間地去找。思忖一會後,李淩普決定去管理室問問。在快到管理室門口的時候,有幾個工作人員正推著一輛裝著遺體的車,和李淩普緩緩擦肩而過。李淩普同情地看了眼那被白布遮住了的遺體,心裏默默地哀悼。
走到管理室,說清楚來意,管理室的工作人員不無遺憾地告訴他:“先生,您來晚了,李淩普先生的遺體剛剛被運走。”那管理人員指著長廊盡頭,“您看,我們的工作人員正要把李淩普先生的遺體運去火化場。”
李淩普愕然地回過頭去,剛剛那一堆人和那一輛車,就在他的注視裏,慢慢消失在拐角。原來……那輛車上躺著的,就是他的身體嗎?他竟然就這樣生生地錯過,竟然在擦身而過的那一刻,都沒有感應到那個身體就是他自己的……李淩普隻覺得心都要攪起來,他身子不受控製地滑向地麵,最後狠狠跌坐在地上。
……
怎麼就沒發現呢?難道就讓“李淩普”這樣孤零零地走,連一個相送的人都沒有嗎?李淩普清楚地知道自己“前世”是怎麼樣的,沒有親人,沒什麼朋友,雖然同事人很好,但都沒什麼交流……而現在,他的身體馬上要被拿去火化,就那樣孤零零地離開人世……本來他是可以去送的,可……可他剛剛怎麼就沒感覺出來,怎麼就生生錯過了呢?
李淩普雙手緊緊捂住眼睛,眼淚就那樣止不住地往下掉。這麼多年的孤獨,他都忍了過來——以前每當感覺到孤獨的時候,他就一再地告訴自己,其實自己並不可憐,至少有一份穩定的工作,至少還能吃飽穿暖。可現在……現在……恐怕這世上除了他自己,就再沒有人知道“李淩普”已經死了,即使有人知道,恐怕也不會有人在意……
他將臉埋在雙手裏,滿手都是淚水,可他還是停不住,仿佛要將這二十七年來的委屈和悲傷全部發泄出來似的。如果沒有這一次意外,如果他的靈魂沒有進入到這個叫“李文普”的少年的身體裏,他可能還會繼續麻木下去,也不會想到,原來這個世上,真的就隻有他自己一個人……
而現在,因為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被推走,眼睜睜看著那輛車子消失在拐角,他所有情緒,就像找到了發泄口,怎麼也止不住。他身子微微顫抖著,一隻腿還打著石膏,另一隻腿彎曲起來。他將腦袋埋在膝蓋處,雙手緊緊捂住眼睛,肩膀更是止不住地抖動。
“我倒不知道你竟然還有這份同情心,專門跑到這裏,來送被你砸死的人。”冷冷的聲音在李淩普頭頂響起,如果不是確定這裏還有管理人員,李淩普恐怕要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聽見什麼不該聽的聲音——實在是這聲音太清冷了,加上這陰冷的環境,讓人不想歪都難。
李淩普緩緩抬起頭來,一抬眼,就對上一張比剛才那聲音還要清冷幾分的臉。這一張臉上,雖然沒什麼表情,可李淩普卻還是認出來了。他還記得某一期雜誌上,這個人與記者笑談時被相機定格的樣子——那張照片上,這個人是那樣的俊逸,雖然隻是嘴角彎了個弧度,可還是能從那標準的笑裏,看出這人的自負,看出這人的雄心和氣魄。當然,現在這個站在李淩普麵前的人,也還是一樣俊逸自負,不過給李淩普的感覺,更多的卻是那一份霸氣和淩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