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閣(1 / 3)

七娘子的陪嫁單子,到了八月初三,也已經送到了國公府。

雖然隻是半個嫡女,但大太太卻很大方,陪嫁的田土銀兩,是一點都不比五娘子出嫁時來得少。大老爺和七娘子的關係,這一年來雖然有所疏遠,但在嫁妝上也很夠意思,除了大太太拿出的體己陪嫁——這是嫡女才有的待遇,官中給的份額,私底下又給了七娘子幾張田契店契,七娘子看時,卻大都是在這一年間陸陸續續於京城置辦下的田產與店鋪。

當時幾個庶女姐姐出嫁的時候,楊家尚且隻是總督,嫁妝都有個三四萬兩,五娘子出嫁時帶走了十多萬兩的嫁妝,七娘子也不是什麼聖人,她自然私心裏揣想過自己能從楊家領走多少工資,卻不想真到了這一日,她的待遇要比自己想得還更高些。

衣料首飾是早置辦好了的,大太太在江南的時候就留神采買過,如今不過是費個運送的功夫,當時這一項不過是一萬來兩的花銷,大太太等出了五娘子的孝,又在京城趕著為七娘子補了一批,光是衣料首飾就有二萬多兩,和當年的二娘子、五娘子比,都不算差。

除卻大太太在自己的陪嫁中贈與她的那十間纖秀坊之外,官中還出了價值約三萬兩的田地契,雖隔得遠了些,都是江南的地,但七娘子怎麼也不用親自耕作,年年派人收個地租也就是了,九哥將來照管家業的時候,自然也會分撥人手助她照料。

再算上大老爺私底下給的那一筆壓箱底的田契店契,大太太給的五千兩壓箱的銀子,她的嫁妝已經堪堪與二娘子、五娘子比肩,就是在整個京城,都很難尋出這一份奢華的陪嫁了。

七娘子受得安之若素——這筆投資,歸根到底是為了幫助她在許家盡快立穩腳跟,是父母的心意,卻也是他們的算計。

她更在意的還是自己的陪房下人。

嫁到許家,她可以吃許家的住許家的,但要把許家的下人使順手,還不知要花多少心思。沒有幾個得力的丫鬟傍身怎麼行?

好在七娘子院子裏的丫鬟也都,她索性原封不動,將立夏、上元、乞巧、中元、下元、端午這六個得力的管事丫鬟帶在身邊,大太太又格外給了兩個麵目姣好的丫鬟,讓七娘子放在院子裏做些雜活。

陪房的下人,周家是早預定好的,七娘子看中周叔周嬸這些年來戰戰兢兢,行事心妥當,預備著讓他夫妻二人做個管事,已是早就向大太太打過了招呼,大太太又給了三房陪嫁,湊夠了四喜之數,至於莊子上的管事等等,畢竟是雇傭關係,一並被轉到七娘子名下後,去留就隨她的心意。

初娘子、二娘子並三娘子、四娘子、敏大奶奶也都有送些玩意來給七娘子添妝,李家、諸家的幾個女兒,也都托人送了禮過來,就連宮中的六娘子都賞了一對精致的荷包,七娘子一一珍重收下,隻是安心等待出嫁。

或者是因為此去前途未卜,或者是因為這一嫁終究並不遂心,她半點也沒有新嫁娘的嬌羞與喜悅,好像眼下操辦的不過是一件最尋常的家事,隻是盛大了些,大太太看在眼裏,反而有幾分高興,對七娘子更加和顏悅色,成日裏隻是和她普及許家幾個妯娌的出身,並幾房親戚的來曆,以便讓她過門就能當家。

新嫁娘自己都不當回事,府中上下人等,自然也不會喜形於色,九哥成咕嘟著嘴,進進出出非但不帶喜色,有時候還有三分的怒色,七娘子看在眼裏,心中不是沒有感慨。

若是沒有九哥這個弟弟,她的人生是不是會更順遂一些,真是不清的事。

然而她也從來沒有後悔有九哥這個弟弟,縱使有再多不足,他依然是全心全意為自己著想,就算是放到數百年之後,這樣的弟弟又能有幾個?

走到這一步,還能想到她願意不願意的人,楊家也就隻有九哥了。

二娘子在出嫁前一日便上門來看七娘子。

她身上帶了孝,雖然已經過了大祥快要除服,但依然不好參與喜事,是以隻能在前一日來陪七娘子話。照例還要先見了大太太,兩母女些私話,二娘子才親手牽了世子進來探七娘子。

世子今年四歲,卻已經是進退有度,規規矩矩地給七娘子請了安,就坐在七娘子身邊,雙手放在膝上目不斜視。反倒是攪得七娘子很不自在,不知道該拿什麼態度對他。

隻好找話來誇二娘子,“二姐實在教導有方。”

提到兒子,二娘子臉上就多了幾分柔和。“還不是他爹鬧的,四五歲的孩子,拘束得和十四五歲一樣。”

她拍了拍世子的肩膀,笑道,“在外祖母家裏,不必做這副樣子,下去玩去吧!”

世子臉繃得緊緊的,看了七娘子一眼,又略帶猶豫地望了望二娘子,才跳到地上,四處張望起來,有了幾分孩子氣。

七娘子大鬆了一口氣,抱著世子笑道,“親一親七姨?”世子一臉的無奈,親了七娘子一口,七娘子才笑著叫立夏把他抱下去,“要吃什麼就讓他多吃些,難得來七姨這裏玩!”

她雖然對生育兒女並不樂衷,但卻不是不愛孩子。

二娘子看著她款待世子,眼底一片溫存,卻也流露出了少許感傷。

就低頭啜了茶,徐徐地問,“見過四郎、五郎沒有。”

五娘子的這對雙胞胎才滿月就被送進了秦大舅府中,秦大舅是古板人,雖然自己被奪情留任,但平時一下朝就深居府內守孝,家中人口是一個都不放出來走動的,這對雙胞胎進了秦家,就好像是進了監牢,一年多以來,就被抱到楊家和大太太相見過兩次而已。平素裏許家也不過是由幾個有數的女眷上門探看罷了。

七娘子也就是隨著大太太上門拜訪,見過雙胞胎幾次,聽得二娘子這一問,就搖頭,“也就是七月裏見了一次,長得倒是很壯實,都挺有精神的。”

二娘子眉宇間就蒙上了一層陰霾。“聽舅舅,四郎學話,學得慢了些。”

兩個孩子今年已經兩虛歲,論周歲也有一周半了,伶俐一點的孩子,一周歲就能好長的話,七娘子也不是沒有見過。不過發育得晚的,兩三周才學會話,也不是沒有的事。

她正要話,一下卻又醒悟過來,明白了二娘子的顧忌。

“二姐的意思是,四郎的那場高燒——”

二娘子歎了口氣,又反過來寬慰七娘子,“許是想多了也未必的,就是四郎這孩子平時的行動也有些笨笨的……”